五更天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响,陆沉刚吹灭烛火,就听见西厢房传来陆霜的惊叫:“哥!白姐姐的影子又爬墙了!”
冲进厢房时,白蘅正倚着窗台喘气,后颈的蝴蝶胎记红得反常,影子像条黑蛇般沿着墙纸往上爬,墙纸剥落处露出半幅星图——正是河底灯座的天枢位。小满缩在炕角,莲花银饰在雪光下泛着微光,和陆霜腕间的印记遥相呼应。
“没事,就是后颈有点痒。”白蘅扯过披风盖住肩膀,指尖却悄悄碰了碰陆沉的掌心。他会意,发现她影子的指尖正勾着片金鳞粉,在墙上拼出“太医院”三个字。
灯楼司的灯笼在雪夜里像浮动的鬼火,汪首的靴底踩着积雪迎上来,腰牌上的莲花纹结着薄冰:“陆百户,太医院递了加急帖子,说皇上的影子只剩半拉,和老孙头他们的症状一模一样。”
陆沉摸着怀里的鉴心灯,灯油在颠簸中晃出涟漪:“是不是和宁王船上的金鳞粉灯油有关?”
汪首点头,忽然压低声音:“更怪的是,太医院的安胎药里检出狼毒草,和当年慧妃宫里的药方一模一样。”
太医院后堂飘着浓重的灯油味,白蘅混在煎药的宫娥里,袖中影傀丝残片轻轻划过药柜。当指尖触到标着“金鳞护心散”的瓷罐时,残片突然绷首——罐底刻着三槐堂的暗纹,和宁王船上的佛郎机炮引信如出一辙。
“张院判,皇上的脉象如何?”值夜的小太监低声询问。
穿紫袍的老医正摇摇头,银针在烛火下泛着青黑:“脉息如灯油将尽,最怪的是皇上的影子,分明是被人用金鳞粉勾了魂——和民间传说的河灯妖影一个样。”
白蘅的影子突然不受控地飘向床榻,她看见宪宗的龙袍下露出半截后颈,那里竟有块淡红的莲花胎记——和陆霜的印记分毫不差。更惊的是,龙榻暗格里露出半卷《河灯宝卷》,封面上的慧妃画像,颈间竟缠着和白蘅同款的影傀丝。
“白姑娘,小心!”陆沉的低喝从窗外传来。白蘅转身,看见小太监的袖中滑出柄刻着北斗纹的匕首,正是三槐堂水鬼队的标记。影傀丝残片本能地弹出,却在触到对方影子时发出哀鸣——那是用陈矩的金鳞粉炼过的影傀。
混战中,《河灯宝卷》掉在地上,露出夹着的密信:“皇上乃慧妃第三子,胎血入体方得大位”。白蘅的指尖划过“第三子”三字,突然想起李老头说的胎血三分,原来宪宗才是真正的第三具药人容器。
“陆百户!”汪首带着灯楼司的人冲进来,“太医院库房被搬空了,剩下的药箱里全是三槐堂的腰牌!”
陆沉捡起地上的密信,发现信纸边缘印着正阳门的城砖纹:“陈矩当年给宪宗植入胎血,就是为了让他永远活在‘非正统’的恐惧里,成为胎魂灯座的人形引信。”
雪越下越大,三人在回宫的轿子里相对无言。陆霜突然拽住白蘅的手,将小满的莲花银饰按在她掌心:“白姐姐你看,银饰和皇上的胎记能拼出完整的星图!”
白蘅望着银饰映出的自己,后颈的蝴蝶胎记不知何时又变成了莲花,和宪宗的印记组成完整的双生图案。她突然想起陈矩木偶的三面人——帝王、药人、百姓,原来缺一不可的钥匙,早就埋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哥,你说皇上知道自己是药人吗?”陆霜的声音混着轿夫的脚步声,“就像咱们知道自己是灯芯一样。”
陆沉摸着掌心的北斗纹,那里还留着灯座的余温:“陈矩让宪宗以为自己靠胎血得位,其实是想让他永远被‘正统’二字困住,成为市井流言的活靶子。”
灯楼司的密档室里,汪首摔开最后一封急报:“通州又捞出三具药人骸骨,脊椎处的水晶残片能拼出‘天枢缺角’西个字。”他突然指向墙上的京城地图,“陆百户,还记得李老头说的十二座城门胎衣砖吗?正阳门被撬了三根,剩下的九根……”
“在三槐堂余党的手里。”陆沉接过话头,“他们要凑齐十二块胎衣砖,重新砌成灯座,而皇上的胎血,就是点燃灯座的引信。”他突然想起陈矩的临终密信,“陈矩说‘烟火归心’,可三槐堂的人偏要逆着来,拿百姓的烟火气当灯油。”
更漏声中,白蘅突然轻笑:“你们记不记得,王老汉的炊饼里总加忘忧草?李老头的灯油里掺芦苇灰?这些市井里的小算计,说不定才是陈矩留给咱们的破局钥匙。”
陆沉点头,望着窗外渐熄的灯笼:“明天去琉璃巷,看看李老头的灯铺能不能重新开张。小满的莲花银饰,该配盏新灯了。”
雪停时,琉璃巷飘来新灯油的香味。李老头的灯铺门前,小满正踮脚贴“灯照归人”的横批,莲花银饰在晨光中格外耀眼。陆霜蹲在地上和泥,要给新灯座塑个蝴蝶形状,白蘅则在教小满画三面人傀儡,这次傀儡的笑脸格外清晰。
“陆家小哥来了!”王老汉的炊饼车停在门口,“尝尝新做的莲花饼,里面裹着护城河的芦苇灰——辟邪最好使。”
陆沉接过饼,发现饼底印着个小小的“归”字,和他鱼鳞袋上的印记一模一样。咬开饼皮,忘忧草的甜香混着芦苇的清苦,像极了这些年走过的市井烟火——有苦有甜,却实实在在。
“哥,你看!”陆霜举起刚做好的灯座,蝴蝶与莲花的纹路在阳光下交叠,“等灯亮了,就能照见陈矩藏在河底的最后一块胎衣砖。”
白蘅望着灯座中央的凹槽,那里空着,却仿佛正等着什么。她突然明白,陈矩的灯座从来不是要困住他们,而是要让他们在破局的过程中,学会用市井的烟火气作武器——就像王老汉的炊饼、李老头的灯油、小满的银饰,这些平凡的事物,才是最坚实的破局之钥。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纸,在地上投出莲花灯的影子。陆沉摸着掌心的北斗纹,那里的纹路不知何时浅了许多,却多了道细细的裂缝,像盏灯芯烧尽后留下的痕迹。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三槐堂的余党还在暗处,宁王的残部还在窥伺,而宪宗的病情,更像悬在头顶的灯影,随时可能再次落下。
但至少此刻,灯铺里飘着新灯油的香,小满和陆霜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白蘅正在给新灯糊最后一层纸,纸面上画着的,是千万盏莲花灯聚成的光海。陆沉突然轻笑,笑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原来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这眼前的烟火,这手里的灯,这身边人的笑脸。
“陆百户,”汪首的快马停在巷口,“灯楼司在朝阳门逮着个可疑的灯商,他包袱里全是刻着三面人傀儡的灯座——”
陆沉起身,绣春刀的刀柄还带着灯油的温热:“走,去会会这位灯商。顺便带上盏新灯,就用小满调的灯油,听说能照见人心底的妖影。”
雪后的阳光格外明亮,照得琉璃巷的青石板发亮。陆沉望着自家小院的方向,白蘅正追着陆霜跑,小满举着新灯在后面笑。他突然觉得,就算前方还有千般险、万重局,只要身后有这样的烟火,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一日,灯楼司的卷宗里多了笔新记录:“太医院妖影案结,然三槐余党未靖,市井烟火,终为破局之钥”。而在琉璃巷的流言里,陆家小院的新灯成了新的传说——那盏灯能照见人心,能破妖影,更能照亮回家的路,永远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