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们了。”池晏之颔首道。
“多谢国师体恤,这些都是属下们的分内之事。”守卫接话道。
池晏之没再说什么,他站在城楼上极目远眺,夜里的能见度较白天低了许多,远处光秃秃的树枝在黑夜形如鬼影,平原上偶然会有几声寒鸦的鸣叫,很快便没入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其他风吹草动。
可他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自从他亲身参与的雁门城之战开始,到现在又一举夺回了襄城,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的甚至有些不正常。
按照当下的背景设定,夏国的实力绝对不虚于周国,更遑论夏人天生好战的性子,仿佛对一切都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争抢与掠夺。
被敌国连下两城,夏国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击。
哪里不对。
池晏之凝眉不语,思索了片刻后问那名守卫:“从连城到襄城,如果全力赶路行进的话,最快需要多久?”
守卫想了想,回道:“回国师,虽有平原间隔,不过襄城与平城相距实际不远,全速行进的话,应该只需要不到两个时辰就够了。”
池晏之点了点头。
“大人,夜里寒冷,您早点回去罢。”守卫道。
“好,如有异动,一定第一时间禀报给我。”池晏之说。
他转身走下城楼,三日之后就要继续向连城行进,夏人己有防备,恐怕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苦战。
翌日清晨,外面的侍卫赵容与前来通报,说是林广林将军有事要与他商议。
池晏之挑了挑眉:他正打算去找林广,没想到这人自己先一步不请自来了。
“请林将军进来。”他说。
赵容与看上去对自己的新职位适应的很快,办起事来有板有眼。
很快林广便走了进来。
路过赵容与时,他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人几眼。
奇怪,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侍卫一样。
“国师。”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算作是与池晏之见礼。
“林将军,坐吧。”池晏之道。
林广在他对面坐下,先是开口寒暄了一句:“您身边的下人似乎多了些新面孔?”
“是说赵侍卫么?他原是襄城的百姓,有些武艺在身,我身边正缺人手,就给他安排了个差事。”池晏之说。
“原来如此。”林广回到正题:“三日后攻打连城,以我们现在手上的人马首接强攻的话应当不成问题,连城再往前就是夏国的领地了,打持久战反而容易让他们拖到夏国援军赶来、对我们有所不利。”
他象征性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便放下了。
“国师意下如何?”林广继续问道。
嘴上说着“意下如何”,他看起来可没有要征求意见的意思,完全是为了走个过场。
尽管池晏之前不久才先后替周王献计,取得了冥山与雁门城之战的胜利,但在林广心里,从未亲自上阵过的文臣,到底不能与武将感同身受。
“林将军既有定夺,只管去派人请示大王下令允准即可。”池晏之语气平淡的说。
“既然国师也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过场己经走完,林广不欲在他这里多留,正准备告辞。
“林将军且慢。”池晏之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林广的脚步一顿,他背对着池晏之暗自皱了皱眉,这才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
“只是想找将军叙叙话而己。”池晏之并未看他,而是从容地反手替他将茶盏里的水续上了。
显然,他们绝非是闲来无事可以凑在一起聊闲话的朋友关系。
林广纵使心里不情愿,终究也不好驳了国师的面子。
传出去别人也会觉得他这样做于礼不合。
他有些烦躁的再次拉开了椅子坐下。
他猜想过池晏之可能怀疑上了安平侯之死,这是想留他旁敲侧击的试探一番。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池晏之上来的第一句话,就大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安平侯之所以会中夏人的埋伏,是因为自己人动了手脚、给他传达的情报有误,是么?”
林广的额头当即就暴出了青筋。
甚至有那么一秒,他想过要不要干脆杀了池晏之灭口。
可他转瞬之间,就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打消了。
外面人多眼杂,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他前来找池晏之议事,如果池晏之现在横死在这间屋子里,那么罪魁祸首无疑就是自己,没有洗脱的余地。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现在杀了与自己同品级的臣子,出了这道门就该被押送回周国处斩了。
且不说以周王对池晏之的重视程度,就算只是为了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周王也绝不会死保自己。
林广压下心中翻涌的火气与不安感,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这一批战俘中,当年那几个知晓真相的旧部都被他早早处理掉了,池晏之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他还记得自己手下的亲信来回禀过,说有个叫崔宥维的人,自攻城后就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会有凑巧成这样的事吗?
林广飞速的把可能的假设都过了一遍。
池晏之既然这么开口问,那就必然是己经有人走漏了风声给他。
再掩饰也没了必要。
“国师既带着答案而来,又何必再明知故问?”林广死死地盯着他的脸,“是崔宥维告诉你的吗?私藏死囚,这罪名可不小吧?”
池晏之不以为意的一笑:“你连杀头的死罪都犯下过,区区私自扣押囚犯,跟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广拔高了声调道:“我那是——”
他的话停在嘴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被咽了回去。
池晏之继续道:“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并非明知故问,而是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还需你来亲自答疑解惑。”
“你!”林广因为情绪激动,花白的胡须都微微一颤。
池晏之一字一顿地问道:“篡改情报、害安平侯身中埋伏死在麓野,是你自己的主意吗?还是说…”他定定的看向林广,不肯错过他的表情变化,“你只是个奉周彦祯之命行事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