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沈璃月掀开轿帘一角，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映入眼帘。
朱漆大门上'沈府'二字金光夺目，门前两尊石狮威风凛凛，与她生活了十六年的破败农家小院，形成鲜明对比。
“哼，土包子进城。”跟在轿旁的李婶斜眼瞥见沈璃月的表情，压低声音讥讽道，“待会儿见了侯爷和二夫人，可别给我丢人现眼。”
沈璃月收回目光，指尖掐进掌心。十六年的屈辱与忍耐，让她学会了将情绪深埋心底。
轿子从侧门进入，停在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前。
管家掀开轿帘：“请大小姐稍作休息，侯爷和二夫人随后就到。”
沈璃月刚踏入屋内，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便扑面而来。
二夫人身着华贵锦缎，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迎面走来。她约莫三十五岁左右，面容姣好却透着刻薄，头上金钗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你就是璃月吧？”
二夫人经过沈璃月身边，不经意间皱了皱鼻子。显然嫌弃沈璃月身上的粗布衣裳和乡下气息，二夫人一脸傲慢的坐到椅子上。
沈璃月刚要行礼，一个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娘亲，这就是那个克死自己亲娘的姐姐吗？”沈婉柔穿着粉色罗裙的款款而入。
她约莫十五六岁，眉眼与二夫人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骄纵。她上下打量着沈璃月，眼中满是轻蔑。
“婉柔！”二夫人假意呵斥，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怎么说话的？你姐姐刚回来，还不快见礼？”
沈婉柔敷衍地福了福身，突然捂住鼻子。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莫不是从乡下带来的穷酸气？”
屋内的丫鬟们掩嘴轻笑。沈璃月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情绪。
“好了好了。”二夫人摆摆手，“璃月啊，二姨娘给你准备了一门好亲事。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沈璃月心头一震。
沈璃月（内心独白）:“ 镇北王府？这样的高门贵亲怎会轮到她这个被遗忘的嫡女？”
“二姨娘，”
她轻声问道，“这样好的亲事，为何不让妹妹……”
二夫人打断她，脸上堆满假笑，“婉月年纪尚小，况且你是嫡女，理应先出阁。世子爷一表人才，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将来就是王妃呢！”
沈璃月垂下眼帘。事出反常必有妖，二夫人向来视她如眼中钉，特意嘱咐李婶虐待自己，怎会突然这般好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夫人！不好了！镇北王世子……世子爷病逝了！”
“什么？！”二夫人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就在半个时辰前……”小厮结结巴巴地回答。
屋内一片死寂，沈璃月感到数道目光如刀子般刺向她。
“果然是个祸害！”沈婉柔尖声叫道，“还没过门就把人克死了！”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随即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璃月啊，你……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刚定下亲事就……”
二夫人转向刚进门的沈侯爷。
“侯爷，您看这事……要不还是让璃月回乡下吧？玄机真人不是说过吗，她命格太硬，克亲克夫……若是留在府内，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惹出什么灾祸。”
沈侯爷——沈璃月的亲生父亲，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怔怔地望着沈璃月，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十六年不见，女儿竟与她去世的母亲莲儿长得如此相像。
“爹爹……”沈璃月突然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女儿不孝，十六年来未能在您膝前尽孝。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求爹爹不要赶女儿走……”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女儿在乡下学会了女红厨艺，可以亲手为爹爹缝制衣裳、烹制羹汤。我娘生前最拿手的莲子羹，女儿也学会了。”
“莲儿...”
沈侯爷神情恍惚，仿佛透过沈璃月看到了己故的爱妻。
“你……你竟会做莲儿的莲子羹？”
沈璃月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和手帕。
“这是沈家的家牌和我娘留给我的物件。十六年来，女儿日日带在身边，从未敢忘自己是沈家女儿。”
沈侯爷接过木牌和手帕，手指微微发抖。帕角那朵半开的莲花，正是当年他亲手为莲儿画的样子。
“这朵莲花，是我为莲儿亲自画的……”沈侯爷睹物思人，声泪俱下。
“侯爷！”二夫人急切地打断，“您别忘了玄机真人的预言！这丫头命格太硬，留在府中恐有不测啊！”
“闭嘴！”沈侯爷突然厉声喝道，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十六年前就是听信你的谗言，我才将亲生骨肉弃之不顾。如今她己长大，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沈侯爷转向沈璃月，声音柔和下来。
“璃月，是为父对不起你。从今往后，你就留在府中，为父会好好补偿你。”
二夫人脸色煞白，沈婉月更是气得跺脚。
沈璃月深深叩首：“谢爹爹恩典。”
当她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十六年的屈辱，她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
“侯爷！”李婶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倒在地，“老奴含辛茹苦抚养大小姐十六年，如今也该回府伺候了！”
沈璃月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她转向沈侯爷，“爹爹，李婶确实照顾女儿多年。不如让她留在女儿身边？”
二夫人狐疑地看了沈璃月一眼，不明白她为何要为这个粗鄙的乡下妇人说话。
沈侯爷点头应允：“就依你所言。”
当夜，沈璃月独坐窗前，望着陌生的沈府院落。
李婶还是被二夫人安排在自己房内，因为李婶一首是二夫人的人，名义上是照顾沈璃月，实际是替二夫人折磨自己。而二夫人派来的眼线，则潜伏在院子的各个角落。
沈璃月轻抚绣帕，低语道：“我终于回来了，害我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仿佛在见证这个嫡女归来的誓言，这时沈璃月的乳娘珍嬷嬷推门走了进来。
一见到沈璃月，珍嬷嬷眼泪就夺眶而出。珍嬷嬷三十五六岁，常年在府中干重活，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
“月儿！我的月儿！”珍嬷嬷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沈璃月搂在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珍嬷嬷”沈璃月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她的乳母，也是沈府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大小姐，你可受苦了！”珍嬷嬷颤抖的手抚摸沈璃月粗糙的手指和手背上的冻疮，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李婶从门外冲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哟，这不是珍嬷嬷吗？”李婶阴阳怪气地插话。“你的乳母只养了你五年，我可是养了你十一年！你这个白眼狼，对她倒是念念不忘！”
珍嬷嬷擦干眼泪，挺首腰板。
“李婶，你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大小姐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怎么对待她？我可是按照二夫人的吩咐，好好照顾大小姐的。”李婶尖声叫道，“要不是我，她早饿死在那穷乡僻壤了！每天还和我对着干，不知好歹的东西！”
珍嬷嬷指着沈璃月红肿的手。
“大小姐手上的冻疮就是证据！你这贱婢照顾不周，还有脸顶嘴？”
“好个白眼狼，是我一把老骨头在乡下陪她十几年！”李婶咬牙切齿的说道。
沈璃月按住乳母的手，目光扫李婶。
“李婶，这可是沈府，你若在不知尊卑，小心沈府家规。"
这时沈婉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和丫鬟。
“姐姐好大威风。”沈婉柔把玩着绢帕，“乡野长大的嫡女，真当自己当成沈府的大小姐了。今在父亲面前献殷勤也就罢了。日后再敢在父亲面前争宠，我可不会在容你。”
“妹妹慎言。”沈璃月微笑，“嫡庶尊卑，父亲最重规矩，我是嫡长女，还妹妹谨慎言行。”
两人目光相撞。
沈婉柔冷笑：“且看你能得意几时。”
沈婉柔甩袖而去。
翌日清晨，沈府内院。
“小姐，该起身了。”珍嬷嬷轻轻撩开绣着缠枝莲的纱帐，温声唤道。
沈璃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窗外透进的晨光让她微微眯起眼睛。她昨夜辗转难眠，思量着日后如何复仇。
"月儿，侯爷命我带你去置办新衣。”珍嬷嬷一脸高的说道。
“奴婢不能再叫你月儿。该改口叫大小姐。”珍嬷嬷一边为她梳发，一边笑道。
沈璃月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脸的沉思。梳妆完毕，沈璃月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襦裙，随珍嬷嬷出了府门。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青石板上，她刚踏出门槛，余光却瞥见府邸西侧的墙角蜷缩着一个灰扑扑的身影。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瘦骨嶙峋的身子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
沈璃月心头蓦地一紧。不知为何，那身影竟让她想起山中那个矫健如豹的少年。
"嬷嬷，去拿些点心来。"她轻声吩咐。
珍嬷嬷皱眉：“小姐，不过是个乞丐……”
“快去。”沈璃月难得坚持。
不一会儿，珍嬷嬷捧着一包桂花糕回来，递给沈璃月。沈璃月接过点心，缓步走向那个蜷缩的身影。
“这位……”沈璃月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些点心给你。”
乞丐缓缓抬头，凌乱发丝间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沈璃月永远无法忘记的眼睛，明亮如星，坚韧如铁，即使深陷泥淖也不曾黯淡。
“陆……陆大哥？”沈璃月手中的点心差点掉落在地。
乞丐浑身一震，猛地往后缩了缩，似乎想要躲进墙缝里。他慌乱地用脏污的袖子遮住脸，却己经来不及了。
“沈……沈姑娘？”乞丐沙哑的声音从破旧的袖袍后传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沈璃月蹲下身，不顾珍嬷嬷的惊呼，伸手拨开他额前的乱发。
那张脸虽然布满污垢，消瘦得几乎脱形，但轮廓依旧熟悉——高挺的鼻梁，倔强的嘴角，还有右眉上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为救她被野狼抓伤留下的。
“陆大哥，你怎么……怎么会……”沈璃月的声音哽咽了。
她记忆中的陆云霄总是神采飞扬，背着猎弓在山间健步如飞，何曾有过这般狼狈模样？陆云霄别过脸，不想让沈璃月看到狼狈的自己。
沈璃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十三岁的沈璃月独自上山采药。谁知半路遇到狼群，她慌不择路地逃跑，却被逼到了悬崖边。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头狼的眼睛。接着又是几箭连发，狼群哀嚎着退去。
她惊魂未定地转身，看见一个背着猎弓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你没事吧？”少年跳下岩石，动作敏捷得像只山猫。
他约莫十三西岁，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云霄。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山中猎户的养子，三岁时被收养，从小在山野间长大。
自那以后，她每次上山采药，总能"偶遇"陆云霄。她教他辨认草药，他告诉她哪些山路安全；她则给他带些家中做的点心，给他讲些书上看来的故事。
“陆大哥，你说话啊！”沈璃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的养父呢？你不是一首和他住在山上吗？”
陆云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艰难地开口。
“三个月前，养父打猎时摔到猎户捕猎的陷阱……”陆云霄的声音支离破碎，“埋葬他后，债主收走了房子和所有东西……我……我无处可去……”
沈璃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大小姐！”珍嬷嬷焦急地拉住她的袖子，“咱们该走了，时候不早了。”
沈璃月充耳不闻，她脱下身上的藕荷色披风，不顾陆云霄的躲闪，轻轻披在他肩上。
“陆大哥，随我回府。”
这时，沈婉柔一身华服，被下人簇拥着从府中走了出来，伸手拦下沈璃月和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