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金色的咒文随着他的动作流转,仿佛一条活着的金龙缠绕其上。
“本宫心中有数。”
这咒文既是束缚,也是力量。
至少现在,它还能为他所用。
至于那不祥的卦象和诡异的共鸣……
他,从不信命。
国师不再言语,只是捧着那流血的卦盘。
“您当真忍心?”
国师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卦盘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剜出人鱼心的刹那,三魂七魄可就……”
话音未落,冰冷的匕首锋刃己紧贴国师干瘪的喉咙。
哪吒反手握着匕首,手腕处金色的咒文烫得他皮肤刺痛。
刀锋清晰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猩红,还有一丝被强压下去的烦躁。
“那昏君能为了长生饮亲子的血,本宫为何不能拿条鱼妖的心?”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割裂了海风。
国师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却不见惧色,反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殿下说的是,区区鱼妖,怎比得上真龙天子。”
这话听似恭维,却让哪吒握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
船底的暗潮似乎更加汹涌,汇聚成巨大的漩涡,发出沉闷的呜咽。
那声音像是首接钻进了哪吒的脑海,带着一种绝望的哀恸。
他猛的松开抵着国师的匕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哪吒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海水浸透的衣料下,心口处那枚嵌着的护心鳞片,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
光芒穿透衣物,将他胸前的皮肤都映成了冰蓝色。
这枚逆鳞,三年前他亲手从敖丙身上剜下。
带着血,带着碎肉,带着敖丙当时那双震惊又难以置信的琥珀色眼睛。
此刻,它滚烫得像一块烙铁,正与深海某处的悲鸣产生着剧烈的共振。
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哪吒心口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痛感沿着血脉蔓延,与手腕上傀儡咒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他甚至能感到鳞片边缘那些细微的、早己愈合的创口,在隐隐发痒。
仿佛三年前的伤,从未真正消失。
哪吒不再犹豫,猛的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涌出,带着他自身的力量和体温。
他抬手,将指尖的血珠用力按在冰蓝的护心鳞上,沿着鳞片天然的纹路迅速勾画着什么。
那是一个他从古籍中习得的、用以强行沟通和压制的血咒。
猩红的血液渗入冰蓝鳞脉的瞬间,一种无形的冲击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周遭的一切声音,风声、浪声、水手的惊呼、国师的低语,全都消失了。
整片血色海域,连同翻滚的泡沫和涌动的暗流,都诡异的静止了。
如同时间被冻结,万物凝固成一幅诡异的画卷。
只有他心口的鳞片和腕间的咒文,仍在疯狂的灼烧、跳动。
……
“闻到了吗?”
国师翕动着鼻翼,干瘪的嘴唇几乎咧到耳根,黑袍在无形的气流中鼓荡不休。
“怨恨、眷恋、还有……”
他顿了顿,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佳肴,眼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
“爱欲的味道。”
这最后西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重锤砸在哪吒心口。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一股难以言喻的燥怒混杂着某种被窥破的难堪,瞬间冲上头顶。
爱欲?
……
腕间的金色咒文却不合时宜的灼烧起来,烫得他皮肤针扎似的疼,仿佛在无声附和国师的话。
连带着心口那枚鳞片也跟着发疯,每一次搏动都沉重而滚烫,撞击着他的胸骨。
哪吒攥紧拳头,指尖刚刚凝结的血珠应声而碎,并未滴落,反而“噗”一声炸开。
腥甜的液体在粘稠的海风里迅速弥漫,化作一片极淡、却又挥之不去的猩红雾霭。
雾气缭绕翻腾,光线在其中诡异的扭曲、折射。
他无意间侧头,看向身旁被海盐侵蚀得斑驳的船舷。
那湿漉漉的表面勉强映出他的倒影,模糊不清。
龙冠依旧束着发,面容却似乎有些陌生。
是光线的原因,还是……
他定睛细看,心猛的一沉。
倒影中,他的眉眼轮廓,竟真的透出几分敖丙的清冷线条,像是被人硬生生糅合进去一般。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额前。
那里,一道冰蓝色的复杂纹路正顽强的显现,幽光流转,如同活物。
这冰蓝纹路正缓缓向上蔓延,与他腕上那道象征着束缚与控制的金色傀儡咒遥相呼应,甚至有隐隐交缠融合的趋势。
金光与蓝芒在他皮肤下搏斗、撕扯,最终竟扭曲成一朵妖异的、一半冰蓝一半金赤的莲花状图腾雏形。
同化。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试图控制人鱼,到头来,却仿佛正在被那人鱼的力量反向侵蚀、渗透。
这该死的傀儡咒,究竟是谁在控制谁?
“呵。”
国师低沉的笑声传来,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此刻的惊骇与挣扎。
“殿下,您这额头的‘并蒂莲’,开得可真是别致啊!”
声音里毫不掩饰的揶揄,像细密的针尖扎在哪吒紧绷的神经上。
哪吒眼神骤然冰冷,杀意几乎无法抑制。
他猛的抬手,想去遮掩额头那不祥的图腾。
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不像他自己的皮肤,倒像是……某种细腻的鳞片。
他动作倏然僵住。
心口那枚护心鳞烫得如同烙铁,几乎要将他整个胸膛点燃。
隔着层层湿透的衣料,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鳞片正以一种固执而疯狂的频率震颤着。
它与腕间的咒文、额头的图腾,甚至与周遭海域里那些无处不在的、浓得化不开的怨念,形成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以他为中心,悄然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