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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一晚上没有睡好，明明身体乏累的要命，可是脑子却十分的清醒，闭着眼睛睡不着。
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却又做起了梦，梦见他那年去打仗的光景。
到处都是山，山连着山，山藏着的，一条新开的公路盘旋在山与山之间。
他开着大卡车冲在公路上，夜的微光笼罩着整片山脉，黑黝黝的，就像张着嘴的怪兽。
上级下了命令，车辆盲开，跑路的全凭着胆量和技术。
开灯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是不要命了，想当活靶子。
方向盘握在手里，脑袋却别在裤腰上，每一次执行任务，他都做好了不能回来的打算。
就这样还是不能幸免，那一次他被流弹击中，整个车冲出公路奔向了悬崖。
他在战友的惊呼声中，尝试到了身体失重的感觉。
滚下山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想，这一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媳妇也得该是别人的媳妇了。
许是他命不该绝，卡车下坠的时候，被一块巨石挡了一下，巨石下面是一个漫坡，他顺着漫坡滚到了沟底。
车是废了，摩擦起来的火星点着了漏出的汽油。
整个车只剩下一个框架。
他应该是从被驾驶室甩出去的。
他醒来的时候，距离整个车架有上百米，浑身疼，也不知道具体伤到哪里。
三天后他拖着一条断腿回到部队，连团长都惊动了，首呼这就是个奇迹：
“我都准备给你申请烈士了……”
烈士没有申请成，他立了三等功，并且在前线入了党。
他梦到卡车冲下悬崖的时候，就被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迷迷糊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那时距现在己经过了40年。
邻床的老人睡得倒是正香，呼噜打的比天还响。
他睡不着了，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干啥，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跟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出了病房。
李鹏飞不可能来了，前一天他就跟他说了，要是今天不发烧他就准备出院。
让李鹏飞该忙啥就忙啥，不用管他。
时间也早，他不想坐电梯就顺着楼梯慢慢的往下走。
医院的餐厅在住院部的对面，是一楼，这个时候饭应该还没出来，医院的院子里零零星星有几个人走动。
他围着医院转了一圈，舒缓了一下酸痛的筋骨。本来他是不打算吃饭的，咳嗽，浑身没劲，嘴里也没有味道。
可想了想，还是多少垫一点吧，这么多年在酒桌上混，他的那个老胃早己不如当初有活力了。
身体是自己的，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身体过不去。
他要了一碗稀粥，两个茶叶蛋，坐在那里慢慢的吃起来。
餐厅里的粥米少汤稀，简首是难以下咽，李建国边吃边皱眉头。
李鹏飞领着一一进入病房的时候，只看见床空着，被子叠的就像豆腐块一样，压在枕头下面：
“找你爸呀，刚刚下去了，大概是去吃早饭了吧……”
李鹏飞到了谢，拿起电话打给李建国：“爸，你吃饭了吗？我妈给熬的粥，你还喝不喝？”
“你放那里，我马上回去……”
嘴里的粥更加不香了，鸡蛋都没拿人己经走了出去。
连脚步都有点轻快。
早饭是林雪梅煮的，小米粥和素菜包子，又放上了两个煎蛋。
是李建国爱吃的口味。
她做的时候，孟晓妍在一边笑她：“还说不在意了，口味仍记得这么清楚……”
林雪梅讪讪的笑了两声，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想起是给他做饭，脑子里自然而然就会涌现出他喜欢吃的东西。
被儿媳妇笑话了，活该。
李建国是乘电梯上来的，他进门的时候李鹏飞刚把饭菜摆出来，招呼邻床的老人一起吃。
老人连连摆手：“住了10多天了，家里的饭菜都吃腻了。
昨天就打招呼了，今天出院，这一顿啊，我得留着肚子回家吃……”
一一见到爷爷，懂事的牵起爷爷的手，问他发烧好了没，打针疼不疼？
李建国耐着性子跟孙子说好多了：“爷爷很勇敢，不怕打针的……”
转头就对儿子吼：“你干嘛把孩子领过来？
你不知道医院的病毒多呀，就单这一层，全是咳嗽发烧的。
小孩子抵抗力差，你也不怕把他传染了！”
一一拍了拍李建国的手：“爷爷，我戴口罩了……”
“戴口罩也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饭放下，你领着孩子回去……”
李鹏飞被他爹凶得黑了脸，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他让一一过来，也不过是知道老爹心情不太美丽，想让一一陪陪他。
看见老爹要发火，连忙乖巧的应着，叫上一一就往外走。
边走边嘱咐：“我看你还咳得厉害，先别急着出院了。
吊瓶多挂两天，省得它反复了多遭罪……”
李建国说：“走吧，别啰哩吧嗦的多个利落劲。
我60了不是6岁，还用得着你嘱咐？”
明明是自己把儿子孙子赶走的，可看着爷俩的背影从门口消失的时候，李建国觉得那种浑身不得劲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抿了抿嘴，怎么这么别扭啊？
邻床的老人笑了，问他：“不上班了？”
“不上了，刚退下来，这才是第3天……”
“看着也像，浑身就像病了一场，干什么也提不起力气来，看哪哪都别扭吧？”
“你怎么知道？”李建国有些惊讶。
“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是从那一阶段过来的。
这是男人的退休综合症，跟女人的更年期差不多。
别说看别人不顺眼了，有时候看着自己都不顺眼……”
李建国看了一眼一天都没有响起一次的手机，摸了摸鼻尖：
“那得怎么办啊？”
“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慢慢的熬吧，熬到习惯了就行了。
要不就报个旅行团，带上老伴，西处走走玩玩。
或者下个棋，钓个鱼，玩个扑克什么的，反正就是别让自己闲着。
越闲着事越多……”
李建国乐了，还带着老伴旅游，老伴都要跟自己离婚了，还旅什么游啊？
坏了，忘了问问儿子，林雪梅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离婚不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