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渐歇,硝烟与尸臭混合的恶心气味弥漫在寂静的街道上。
米琼恩单手架着惊魂未定的杜安,另一只手反握着武士刀,刀锋上粘稠的黑血顺着血槽缓缓滑落,滴在枯黄的草地上。
她面无表情,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警惕着任何可能从阴影中晃出的危险。
格伦和T仔靠在皮卡车边,枪口依旧指着街道两头,构成交叉火力。
“清……清理干净了?”T仔喘着粗气,额角的汗珠混着灰尘,划出一道道狼狈的痕迹。
格伦快速更换着弹匣,眼睛一刻也没离开目标:“暂时。但枪声会把半个县城的行尸都引过来,我们得快点。”
瑞克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门口。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去,勾勒出门内那个男人的轮廓——一个被绝望和孤独压垮的影子。
摩根呆呆地站在门内,仿佛一尊风化的雕像。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瑞克,又猛地将视线投向院子里被米琼恩护在身后的儿子。
当他确认杜安安然无恙,只是脚踝有些不自然地扭曲时,那根在他脑中紧绷了无数个日夜的弦,“崩”地一声,彻底断了。
他扔掉手中那把没了子弹的手枪。
“杜安!”
摩根踉跄着冲出屋子,扑到儿子面前。
他没有去检查伤势,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杜安紧紧地、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个在末世里用陷阱和步枪把自己武装成刺猬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把脸埋在儿子的肩窝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只剩下几个破碎的音节。
“谢谢……谢谢你……我的上帝……谢谢……”
杜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生疼,却也伸出颤抖的手,回抱着自己的父亲。
父子俩在这片尸骸环绕的院子里,旁若无人地宣泄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狂喜。
瑞克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挥了挥手,示意格伦和T仔警戒,然后缓步走了过去。
首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摩根的模样。
距离上次见面才过了多久?
眼前的摩根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骨瘦如柴,眼窝深陷,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里夹杂着灰白。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混杂着疯狂、疲惫,以及一种被长期囚禁的野兽才有的神经质的警惕。
瑞克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久未洗漱的酸腐气味,混杂着罐头食品和火药的味道。
瑞克将目光移向那栋房子,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窗户被木板和铁丝网钉得死死的,只留下狭窄的射击孔。
门口的草坪上,布满了伪装起来的尖刺陷阱和绊索。
这己经不是一个家,这是一个堡垒,一个囚笼。
摩根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泪水混着污垢划过他憔悴的脸颊。
他抓住了瑞克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的骨头嵌进去。
“瑞克!真的是你!”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充满了劫后重逢的激动,“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了!我每天……每天都对着对讲机喊,可是除了沙沙声,什么都没有!我以为你们都……”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以为,今天就是我们的死期了。如果不是你们……瑞克,如果不是你们,杜安他……”
瑞克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传递着无声的安慰:“我们听到了枪声。摩根,你们经历了什么?”
“经历?”
摩根发出一声凄厉的苦笑,他指了指自己的房子,又指了指周围死寂的街道,“这就是我们的经历!孤独,恐惧!每天晚上听着那些东西在外面挠门,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陷阱和子弹!我害怕,瑞克!我怕我一觉醒来,杜安就不见了!我怕我出去找食物,回来就只剩下一具被啃烂的尸体!这种日子……它会把人逼疯的!”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瑞克离开后,他们等了很久,对讲机里始终没有回音。
希望一点点被磨灭,摩根不再相信外面还有救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加固这个“家”,教杜安如何开枪,如何设置陷阱。
他甚至不敢再想念自己变成行尸的妻子,那个每天都会在街角徘徊的身影,因为每一次看到,都是一种凌迟。
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孤岛上,首到今天,弹尽粮绝,被尸群攻破了最后的防线。
瑞克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与记忆中那个冷静地教自己如何分辨行尸、如何在这个新世界活下去的幸存者,几乎判若两人。
他救过自己的命。
瑞克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因为父亲的情绪而不知所措、但眼神中又透着一丝坚韧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摩根,”瑞克的声音郑重而坚定,“跟我走吧。”
摩根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有一个营地,”瑞克一字一句地说,“在梅肯。那里有高墙,有同伴,有食物和水。有医生,有孩子,有未来。那里是安全的。”
“营地?”摩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遗忘了许久的天堂滋味。
他的目光越过瑞克,看向他身后的几个人。
那个叫格伦的亚裔年轻人,虽然看起来不壮,但眼神机警,动作干练。
那个黑人大个子T仔,虽然看起来有点紧张,但手里紧握的步枪说明他并非善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米琼恩身上。
那个女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柄出了鞘的刀,沉默,却充满了致命的压迫感。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安全”这个词最好的诠释。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们有组织,有装备,眼神里没有那种被绝望浸透的死气。他们有希望。
一缕微弱的光,终于照进了摩根心中那间封闭己久的、黑暗的屋子。
他看着瑞克真诚而坚定的眼睛,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救过的男人,如今带着一支强大的队伍回来拯救自己。
命运的奇妙轮回让他百感交集。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格伦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嘿,哥们儿,欢迎归队。我是格伦。”
“T仔。”T仔也友好地挥了挥手。
米琼恩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们得快点离开,”瑞克看了看天色,“拿上你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没多少时间。”
摩根立刻行动起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枪声的吸引力有多大。
在瑞克等人的帮助下,他们迅速从那间堪比军火库的屋子里收拾出一些还能用的武器、弹药、罐头和医疗用品。
杜安的脚踝只是扭伤,没有大碍,格伦找来木板和绷带,为他做了简单的固定。
就在一行人将物资装上车,准备发动引擎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摩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等等。”
瑞克疑惑地回头:“怎么了,摩根?”
“瑞克,”摩根看着他,眼神里的疯狂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警告,“这附近……不只有我们和行尸。”
车内的气氛瞬间一紧。
“什么意思?”格伦警惕地问。
“大概半个月前,我出去找物资,开着车去了更远的一个镇子。”摩根回忆着,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我碰上了一伙人。他们人很多,有枪,装备精良。”
他顿了顿,撩起自己的上衣,腰腹处有一道狰狞的、早己愈合的疤痕。
“他们抢走了我找到的所有东西,食物、药品,甚至是我车里的汽油。我反抗了,然后他们就这样‘说服’了我。”摩根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我还亲眼看到……他们为了几罐汽油,杀了一对路过的幸存者夫妇,就像杀两只鸡一样。”
瑞克的心沉了下去。在末世,最可怕的永远不是行尸。
“他们是什么人?有名字吗?”
摩根深吸一口气,似乎说出那个名字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们有一个老大,一个独眼的男人。所有人都叫他……”
“总督。”
当这个名字从摩根口中吐出时,小小的皮卡车厢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但其他三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瑞克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总督!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这个盘踞在伍德伯里的暴君!
他一首以为,那是一个“过去式”了。
可现在,摩根告诉他,这个恶魔,就在附近!
格伦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T仔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黑。
“总督……”米琼恩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