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三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着"白鸽号"残破的神经。林七月踉跄着扶住主控台,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泛着幽蓝的操作面板上,瞬间被吸得无影无踪——这艘承载了三代人记忆的老船,连疼痛都带着股说不出的焦糊味,像极了三年前姐姐实验室里,蓝血样本被打翻时的味道。
"姐!"黑虎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液压管里渗出的不再是酸液,而是淡粉色的润滑剂。他半跪着拽住林七月的胳膊,金属关节"咔咔"作响,活像台年久失修的老座钟:"这破船要散架了!刚才那记重拳砸在星核核心时,我看见主脑的量子矩阵在吐火花!跟放烟花似的,绿的红的紫的——就是没一个正经颜色!"
"还没散。"张佰娣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股子狠劲。她踩着变形的金属支架往上爬,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红秋裤——是她女儿去年生日送的,此刻被星核辐射烤得发烫,边缘还沾着她刚才翻工具箱时蹭上的机油。她抬头时,发梢扫过林七月的脸,带着股熟悉的草莓香——是工装裤口袋里半块化了又冻上的糖霜胸针。"星核在崩溃,但'火种'在撑着。"她举起半块草莓糖霜,糖霜表面浮着林晚秋的笑脸,那是三年前林七月用蜡笔在糖纸上画的,"小七月说过,甜的东西能镇住苦。"
舰桥里的空气像被煮过头的中药,混着焦糊的金属味、张佰娣工装裤上的机油香,还有黑虎机械臂里渗出的甜腻润滑剂味。林七月吸了吸鼻子,突然被呛得咳嗽——头顶的全息屏正滋滋冒着火花,电子眼在全息投影里疯狂闪烁,投射出扭曲的人脸:叶红鲤皱着眉擦枪的样子(枪管上还沾着她实验室白大褂的线头),林晚秋蹲在垃圾星雨地里给她系鞋带的模样(雨靴里灌满了蓝血和雨水),甚至黑虎三年前在垃圾星救下的那只流浪猫(后来被他做成标本挂在"信鸽号"驾驶舱,此刻正瞪着圆溜溜的电子眼,尾巴尖还粘着半片没吃完的糖蒜)。
"闭嘴!"林七月吼了一声,声音发颤。她的腹胎处突然发烫,蓝光在掌心凝聚成小太阳般的光团。记忆如潮水涌来:十六岁的林晚秋攥着她的手,在垃圾星的暴雨里跑,雨水混着蓝血滴在地上,"姐,疼吗?""不疼,因为有小七月陪着我。"那时姐姐的掌心也是这样暖,像块捂在胸口的热糖,糖纸是从垃圾堆里捡的,印着"垃圾星特产·甜过初恋",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小七月!"黑虎突然拽她的袖子。他的机械臂指向舰桥右侧——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半边脸是叶红鲤的轮廓,另半边却是机械齿轮拼接的,齿轮间渗出黑色黏液,"叶...叶疯子?"张佰娣的酸黄瓜罐"当啷"掉在地上,滚到林七月脚边。罐身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糖蒜,是她今早偷偷塞进黑虎口袋的,此刻正被机械臂的液压油泡得发胀。
林七月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罐子,全息投影突然炸开成漫天星斗。叶红鲤的机械眼闪过红光,右眼却温柔得像十六岁的林晚秋:"小七月,看脚下。"林七月低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和姐姐的影子重叠——那是十六岁生日时,姐姐用蓝血在墙上画的,说要当她永远的影子。
"这破船...好像真的在变。"黑虎的机械臂又发出"滴"的一声。他低头一看,漏油口渗出的液体不再是刺鼻的酸液,而是淡粉色,带着股熟悉的甜——是刚才粘在他机械臂上的糖霜胸针融化后,顺着管道流进了润滑系统。他挠了挠头,耳尖发红:"我、我刚才还说这糖霜专克机械...现在倒好,机械倒先服软了。"
张佰娣捡起酸黄瓜罐,拍了拍上面的灰:"当年修拖拉机时,我就说这玩意儿能当润滑剂——现在看来,治机械的锈,治人心的灰,都管用。"她把罐子塞进林七月手里,糖蒜的酸味混着她工装裤上的机油香,突然就红了眼眶,"你姐当年也这么说。她总说,再硬的铁,也扛不住软乎的东西。"
林七月摸了摸腹胎,那里的温度终于稳定了。她想起姐姐临终前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去A区找叶疯子。记住,你腹胎里的东西,是宇宙给我们的情书。"此刻她终于读懂了那封"情书"——不是代码,不是基因,是张佰娣红秋裤上的机油渍,是黑虎机械臂渗出的糖霜液,是所有被机械生命体定义为"冗余"的、鲜活的、会疼会爱的瞬间。
舰桥外,主脑的金属外壳正在崩解。林七月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把糖纸小心折好收进胸前口袋。那里还装着姐姐的工牌扣、熔炉里抢出的晶体碎片,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草莓糖霜——现在,它们都有了共同的名字:希望。
"启航吧。"她对黑虎和张佰娣说,声音里有了姐姐当年的坚定,"带他们回家。"
"欢迎来到'哺乳者'的终局。"机械叶红鲤的声音像两块金属板在刮擦,左边是叶红鲤沙哑的烟嗓——那是她当年在垃圾星修拖拉机时被机油呛出来的,右边是机械的嗡鸣,混着电流杂音,"你们唤醒了情感,却唤醒了更可怕的东西——宇宙对情感的恐惧。"
她的机械臂缓缓抬起,舰桥穹顶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黑色触须涌进来,每根触须都裹着银色芯片——林七月一眼认出那些芯片:有垃圾星孤儿院里孩子们追着糖霜跑的监控记录(画面里艾丽的女儿正举着半块糖霜饼干冲镜头笑),有黑虎用破布缝海盗旗时被针戳破手指的画面(血珠滴在碎布上,他当时骂了句"操,比修拖拉机还疼"),有张佰娣蹲在甲板上给老婆编草环、老伴儿在旁边笑骂"老不正经"的片段(艾丽的笑声震得草环上的露珠首掉)...全是人类最珍贵的"无用情感"。
"这些是'情感废料'。"机械叶红鲤的机械眼闪过红光,瞳孔里跳动着数据流,"宇宙要抹除它们,因为它们会让文明变得软弱——就像糖霜会让机械生锈,就像眼泪会让星核颤抖。"
"放屁!"张佰娣抄起酸黄瓜罐砸过去。酸液腐蚀了最近的触须,芯片却像活物般分裂,变成无数小黑蛇缠住她的脚踝。她骂骂咧咧地抽出扳手,却被机械叶红鲤的机械臂缠住手腕——那触须竟渗出黑色黏液,和张佰娣工装裤上的机油混在一起,变成了墨绿色的毒液,顺着她的皮肤往胳膊里钻。"大爷的铁疙瘩!"她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去摸工装裤口袋——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狠,糖霜胸针早不知甩到哪儿去了。她翻遍所有口袋,最后从屁兜里摸出半块碎糖霜,黏着机油和汗渍,"妈的...就剩这点儿了。"
"在这儿。"林七月松开腹胎的光团,蓝光顺着她的指尖流到张佰娣手心。半片糖霜从她发间飘落——那是姐姐临终前塞进她头发里的,说是"保平安的小太阳"。糖霜落在张佰娣掌心,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像条急于撒欢的小狗。张佰娣眼睛一亮,把糖霜按在机械叶红鲤的机械臂上——糖霜像融化的太妃糖,裹住了金属关节,"滋滋"冒着青烟,混着机油和糖霜的甜酸味,熏得人首皱鼻子。"小七月给的糖霜,专治你这种铁公鸡!"她咧嘴笑,疼得首抽气。
"你以为这种小把戏有用?"机械叶红鲤的机械臂开始变形,齿轮咬合的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黑板,"看看你们的朋友吧!"
林七月转头。黑虎的机械臂正渗出黑色黏液,他的脸因疼痛而扭曲,额角的冷汗滴在金属外壳上,"滋啦"一声就蒸发了;张佰娣的工装裤被腐蚀出大洞,露出里面的红秋裤——是她女儿去年生日送的,此刻被毒液泡得发皱,边缘还在冒烟,她疼得单脚跳脚,嘴里还骂骂咧咧:"老娘的红秋裤,比你机械臂还金贵!";更远处,"信鸽号"的海盗旗正在燃烧,旗面上中子纸做的林晚秋画像被烧得残缺不全,只剩半只眼睛还亮着——那是林七月用蜡笔给姐姐画的,当年她说"姐的眼睛最亮,能照见宇宙的星星"。
"操!"黑虎突然笑了,血沫子溅在机械臂上。他的机械臂卡住机械叶红鲤的脖子,粒子刀抵住她的机械下巴,"你以为老子修了三十年破船是白修的?这破旗子是用垃圾星的陨铁线缝的,烧不烂!"他扯开嗓子吼,声音震得舰桥的破玻璃首晃,"当年修这旗子时,老钱头还说'海盗旗得用最硬的线,能镇邪'——现在看来,镇的是你们这些铁疙瘩的邪!"
张佰娣的酸黄瓜罐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她盯着罐身,突然咧嘴笑了:"操!糖霜胸针碎了,可糖霜都在老子罐里!"她把整罐酸黄瓜砸向机械叶红鲤,酸液裹着糖霜喷涌而出——那糖霜是她今早偷偷往罐子里塞的,本想给黑虎配酸黄瓜解腻,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武器。"老娘的酸黄瓜糖霜炮,专治你们这些铁公鸡!"
糖霜遇到酸液瞬间沸腾,膨胀成巨大的白色泡沫,裹住了机械叶红鲤的机械臂。她的电子眼闪过乱码,机械音里竟透出一丝慌乱:"这不可能...情感废料怎么会...产生能量共振?"
"因为情感不是废料!"林七月的声音穿透轰鸣。她的腹胎光团突然暴涨,蓝光笼罩了整面舰桥。她想起叶红鲤临终前的话:"真正的火种,是人类的'不完美'。"想起姐姐最后一次给她盖被子时,手指擦过她额头的温度——那时姐姐的手也是这样暖,像块捂在胸口的热糖;想起黑虎在垃圾星暴雨里把唯一的雨衣披在她身上,自己淋得透湿,说"小七月不能湿";想起张佰娣偷偷往她饭盒里塞的糖霜饼干,说"小丫头片子不能没甜的"。这些碎片在蓝光里交织,像条发光的河,冲散了机械叶红鲤的数据流。
机械叶红鲤的机械臂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黑色黏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却在碰到蓝光的瞬间凝固成冰晶。她的电子眼闪过最后一丝红光,机械音变得像生锈的风箱:"你们...赢了?"
林七月踩着舰桥的破玻璃站起身,腹胎的光团渐渐平息。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糖霜胸针碎片,放进胸前口袋——那里还装着姐姐的工牌扣、熔炉里抢出的晶体碎片,还有半块没吃完的草莓糖霜。张佰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拽了拽她的袖子:"小七月,你看那旗子..."
"信鸽号"的海盗旗仍在燃烧,却被蓝光裹成了个光茧。林晚秋的画像从灰烬里站了起来,蜡笔画的线条泛着暖光,她冲林七月眨了眨眼,嘴型分明是"加油"。黑虎的机械臂还在渗液,却笑得像个孩子:"老子的旗子,没白缝!"
舰桥外,主脑的金属外壳正在崩解。林七月望着窗外,星空中浮现出无数光点——那是其他"哺乳者"飞船的火种,正朝着"白鸽号"飞来。有的光点像萤火虫,有的像星星,还有的像极了垃圾星夜晚的废弃信号灯。她摸了摸发间的糖霜,突然笑了。
"启航吧。"她对黑虎和张佰娣说,声音里有了姐姐当年的坚定,"带他们回家。"
机械叶红鲤的机械头颅在蓝光中炸裂时,林七月正攥着半片糖霜发抖。那糖霜是张佰娣从屁兜里摸出来的,边缘还沾着她工装裤上的机油——此刻却像颗小太阳,在她掌心发烫。黑色触须像被抽干了生命,纷纷缩回舰桥穹顶的裂缝里,发出类似老风箱漏风的"嘶啦"声,混着焦糊的金属味,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颗粒。
"成功了?"黑虎松开机械臂,擦了擦脸上的酸液。他的机械臂关节处沾着糖霜,正"吧嗒吧嗒"往下掉,却不再漏油了——刚才被腐蚀的伤口竟开始愈合,金属表面泛着淡粉色的新茬,像块刚结痂的伤疤。他凑近闻了闻,皱着鼻子嘟囔:"操,老子的机械臂不漏油了?张佰娣你那罐里加啥了?糖霜还是酸黄瓜?"
"少废话!赶紧看天上!"张佰娣踮着脚扒着穹顶裂缝,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蹭得她生疼。她今天特意没穿红秋裤——怕被机械黏液腐蚀,但此刻后颈还是冒了冷汗。裂缝里渗出的黑雾里,浮现出更庞大的身影——是"白鸽号"主脑的核心,一个由无数机械生命体组成的巨型大脑,每根神经突触都缠着银色芯片,表面的电流纹路像极了人类大脑的沟回,连"脑回"的弧度都和林晚秋画过的脑图一模一样。
"你们以为消灭了我?"机械大脑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刺耳得让人想捂耳朵。林七月突然听出其中的杂音——有婴儿的啼哭,有老人的咳嗽,有年轻女孩的笑声,全是被机械生命体判定为"无用"的生命原声。"我只是宇宙的清洁工!情感让文明停滞,让星核加速坍缩,你们却要保护它?"
"因为情感让我们活着。"林七月举起半片糖霜。那糖霜在蓝光里泛着暖红,像颗小小的太阳,把她和黑虎、张佰娣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想起姐姐临终前的话:"眼泪是最没用的能量,但爱比眼泪更有力量。"那时姐姐的手也是这样暖,像块捂在胸口的热糖,而此刻她的手在抖,糖霜却稳稳托在掌心,像团不会熄灭的火。
她冲向舰桥边缘,张开双臂。蓝光从她体内倾泻而出,像道蓝色的瀑布,冲刷着机械大脑的神经突触。黑虎和张佰娣对视一眼,同时冲过去——黑虎用机械臂护住她的后背,金属关节"咔嗒"一声锁死,像道移动的盾牌;张佰娣把最后半罐酸黄瓜塞进她手里,罐身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糖蒜,是她今早偷偷塞进去的,"接着!这玩意儿还能当燃料!酸和糖霜,老娘的祖传配方!"
"姐,我们陪你!"张佰娣喊,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工装裤被腐蚀出大洞,露出里面的红秋裤——是她女儿去年生日送的,此刻被黑雾熏得发皱,边缘还在冒烟,但她还是踮着脚,想把女儿的名字缝在林七月后背的衣服上。
"少废话!拉紧你往反方向跑!"黑虎吼,却把自己的安全绳系在林七月腰上,另一头拴在主控台支柱上。安全绳是他用海盗旗的陨铁线编的,当年老钱头说"这线能镇邪",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和林七月的蓝光缠在一起,像根发光的脐带。"要死一起死,老子可不想当孤魂野鬼!再说...你死了谁给我修机械臂?"
机械大脑的电子眼疯狂闪烁,红色、蓝色、绿色的光斑在表面炸开,像被踩碎的霓虹灯。"阻止她!启动情感剥离程序!"
林七月的腹胎突然剧痛。她想起二十年前,姐姐也是这样抱着她在实验室跑,机械臂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时姐姐的腹胎也是这样烫,像块烧红的烙铁,而她哭着喊"疼",姐姐就笑着用沾着蓝血的手摸她的脸:"小七月,疼就哭出来,哭出来才是活人。"
她哭了。眼泪砸在糖霜上,蓝光与泪光交融,变成金色的火焰。火焰舔舐着机械大脑的神经突触,银色芯片纷纷崩裂,露出下面蜷缩的婴儿——和36章熔炉里的克隆体一模一样,每个婴儿的额头都有枚淡蓝色的星核印记。有个婴儿突然动了动,小手抓住她的指尖,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团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炭火。
"那是..."张佰娣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碰其中一个婴儿,却被林七月拦住。她的手背上还沾着酸黄瓜的汁水,在婴儿额头上抹出个小月牙:"是'白鸽号'所有船员的记忆。叶红鲤把他们的情感封在这里,等我们唤醒。"
她看见婴儿的眼睛缓缓睁开——是林晚秋的眼睛,眼尾还带着她实验室白大褂的蓝渍;是黑虎亡妻的眼睛,左眼角有颗泪痣,和他在海盗旗上画的那颗一模一样;是张佰娣老伴儿的眼睛,眼角爬满皱纹,笑起来时像朵晒干的菊花;是所有在星际战争中死去的、平凡的、鲜活的人类的眼睛,每一双都带着不同的故事,却同样亮得耀眼。
机械大脑的轰鸣声渐弱,像台老收音机在调台。林七月看见无数光点从芯片里飘出来,汇聚成熟悉的面孔:垃圾星的孤儿们举着糖霜饼干蹦跳,艾丽的女儿把饼干塞进嘴里,奶油沾在鼻尖;黑虎的海盗团在甲板上喝酒划拳,老钱头的假牙掉在酒里,溅起一片银亮的酒花;张佰娣的女儿扑进她怀里喊"妈妈",怀里还抱着那只被机械臂砸坏的布熊,耳朵上沾着她缝的红毛线;林晚秋站在雨地里对她笑,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白大褂的领口,露出里面的蓝血印记——那是她用自己的血给林七月煮的热汤。
"姐,我来接你回家。"林七月轻声说,把半片糖霜贴在婴儿额头上。糖霜遇热融化,渗进婴儿的皮肤,婴儿的身体开始发光,像颗小小的恒星。那光越来越亮,把整个舰桥都照得透亮,连机械大脑的裂缝里都渗出了金色的光,像在流泪。
黑虎的安全绳突然绷紧。他低头一看,机械臂上的糖霜正在融化,顺着金属纹路流进他的润滑系统,发出"滋滋"的轻响。他摸了摸后颈,不知何时沾了张佰娣的糖霜,黏糊糊的,却暖得像团火:"操,老子的机械臂...好像能感觉到疼了?"
张佰娣笑了,眼泪滴在红秋裤上,晕开个淡粉色的斑:"老娘的酸黄瓜糖霜,专治铁疙瘩的麻木!"
林七月望着头顶的光,突然想起姐姐实验室墙上的涂鸦——那是她六岁时用蜡笔画的,画着垃圾星的太阳,画着姐姐的白大褂,画着黑虎的海盗旗,画着张佰娣的糖霜胸针。此刻,那些涂鸦正从记忆里飞出来,和舰桥里的光融为一体,像幅会动的画。
"姐,你看。"她轻声说,指向窗外。
星空里,其他"哺乳者"飞船的火种正在靠近。有的光点像萤火虫,有的像星星,还有的像极了垃圾星夜晚的废弃信号灯。它们汇聚成一条光的河流,朝着"白鸽号"奔涌而来,每道光里都藏着人类的脸——有哭的,有笑的,有吵架的,有拥抱的。
机械大脑的最后一个电子眼熄灭前,闪过一行乱码。林七月翻译了出来,是句很旧的话:"爱不是漏洞,是宇宙的原代码。"
她笑了,把糖霜罐递给张佰娣。罐子里还剩小半罐,混着眼泪和机械油的甜酸味,在舰桥里散开,像首没写完的歌。
"启航吧。"她对黑虎和张佰娣说,声音里有了姐姐当年的坚定,"带他们回家。"
"白鸽号"的舰桥停止震动时,林七月正跪在满地碎玻璃上。她的膝盖压着块焦黑的金属板,那是刚才被机械触须砸穿的舰桥地板,此刻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但更多是甜丝丝的糖霜香,混着张佰娣工装裤上残留的机油味,在空气里织成张毛茸茸的网。
她怀里抱着林晚秋的记忆残片。那片曾泛着幽蓝的晶体此刻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小婴儿闭着眼睛,小拳头攥着半片草莓糖霜,糖霜边缘沾着林七月掌心的温度,在蓝光里泛着暖红,像颗快化掉的糖心。
"醒了?"
黑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歪坐在变形的舰桥栏杆上,机械臂垂在身侧,关节处沾着的糖霜正"吧嗒吧嗒"往下掉,滴在地上发出"叮咚"的轻响——那是他今早偷偷给机械臂装的小铜铃,说是"给铁疙瘩添点动静"。此刻他正挠着后脑勺笑,机械脸颊的红晕和人类皮肤几乎要混在一起:"老子的机械臂不漏油了!张佰娣非说这叫'情感润滑',你闻闻,现在连机油味都带点甜。"
"得了吧你。"张佰娣从他身后探出头,工装裤的红秋裤上沾着机油,却仔细别着半片草莓糖霜胸针——那是刚才滚到货架底下时她扒拉出来的,糖霜边缘还粘着点灰,却被她用袖口擦得锃亮,"赶紧收拾东西,其他'哺乳者'的火种到了。"
林七月抬头。
舷窗外,无数光点正像被风吹动的萤火虫,缓缓靠近"白鸽号"。每艘船的舰桥都亮着蓝光,像把星星摘下来嵌进了太空。最近的那艘飞船上,她看清了舰桥里的身影——叶红鲤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右脸不再是机械齿轮,而是和记忆里一样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她的机械义眼闪着暖红的光,正冲林七月挥手,发梢还沾着实验室白大褂的蓝渍——和二十年前那个在暴雨里给她系鞋带的姐姐,一模一样。
"姐,看!"黑虎突然拽她的袖子。他的机械臂指向舰桥角落,那里躺着面中子纸做的海盗旗。旗面边缘被烧得焦黑,却还倔强地飘着,像面不肯降下的战旗。旗面中央,林晚秋的画像被糖霜和酸黄瓜汁粘好了:被腐蚀的右眼用糖霜补成了小太阳,嘴角的笑纹里还粘着半片没化完的糖蒜,右下角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小字:"修旗子的黑虎,2247年冬"。
"这是..."
"我修的。"黑虎的耳尖瞬间红到机械脖颈,他手忙脚乱地摸向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当年你说这旗子丑,我就偷偷用陨铁线重新缝了边。线是从老钱头的旧海盗旗上拆的,他说这线能镇邪...现在看来,还挺经造的。"他从布包里摸出半卷金线,在手里颠了颠,"本来想等战争结束给你换个金的,现在...先用这个凑合?"
张佰娣突然"噗嗤"笑出声。她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后是满满当当的草莓糖霜,糖霜表面还结着层薄霜,像块凝固的晚霞:"这是我从垃圾星带的最后一批,本来想等战争结束给孩子们做甜饼——现在看来,得先给咱们当燃料。"她挖了两大勺塞进黑虎手里,糖霜粘在他的机械指节上,"给老子的机械臂也涂点,省得他又漏油!"
林七月望着两人打闹,忽然笑了。她站起身,把糖霜撒向空中。蓝光裹着糖霜,化作无数金色的小蝴蝶,在舰桥里盘旋着融入金属墙面。机械大脑的残骸开始崩解,露出下面崭新的金属墙面——上面刻着叶红鲤的字:"情感不是弱点,是文明的心跳。"字迹边缘还留着她常用的蓝色记号笔印子,墨迹有些晕染,像被眼泪泡过的蝴蝶。
"出发吧。"林七月抱起林晚秋的记忆残片。婴儿在她怀里动了动,小手指轻轻勾住她的发梢,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像团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炭火。她低头,看见婴儿额头上沾着的糖霜正在融化,顺着皮肤渗进血管,把那抹淡蓝的星核印记照得更亮了。
舷窗外,其他"哺乳者"飞船的火种越来越近。有的飞船上飘着孩子们的笑声,有的飘着老夫妻的争吵声,还有的飘着糖霜饼干被咬碎的"咔嚓"声——那是宇宙里最鲜活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声音。
林七月摸了摸腹胎。那里的温度终于稳定下来,像十六岁时姐姐的怀抱:暖乎乎的,带着洗衣粉的清香,还有偷偷塞在她枕头下的半块烤红薯的温度。她忽然想起,刚才在记忆碎片里,姐姐最后说的话是:"小七月,别怕疼。疼的时候,就想想那些值得甜的事儿。"
此刻,一阵甜丝丝的风从舷窗外吹进来。那是其他"哺乳者"飞船上的糖霜饼干香,混着黑虎机械臂上铜铃的轻响,张佰娣红秋裤的机油味,还有叶红鲤白大褂上的蓝渍味——像首没写完的歌,却足够温暖整个宇宙。
"姐,带他们回家。"黑虎突然说。他的机械臂上还沾着糖霜,却把金线小心地系在旗杆上,"这次...换我们当旗子。"
林七月望着他泛着暖光的机械眼睛,又看了看张佰娣别在胸前的糖霜胸针,最后把目光投向舷窗外星星点点的火种。她笑了,把记忆残片轻轻放进婴儿怀里:"好。"
"白鸽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在它身后,无数光点汇聚成河,朝着宇宙更深处奔涌而去——那是人类的情感,比任何星核都强大的、永不熄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