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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0月2日·苏联远东军事基地
雪从铁皮屋檐的缝隙飘进来，落在顾轻鸿的石膏腿上，融化成冰凉的水痕。他靠在床头，指尖着那枚被血浸透的象棋“帅”，耳边是隔壁病房传来的手术器械碰撞声——傅沉舟的肋骨手术己经持续了三小时。
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裹着雪粒的风。独眼少女抱着一个铁皮饭盒溜进来，鼻尖冻得通红：“顾长官，炊事班最后一个肉罐头！”
顾轻鸿没接，只是盯着她怀里露出半截的电报纸：“情报？”
少女犹豫了一下，递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关东军司令部密电……他们从哈尔滨废墟里挖出了‘北极星’样本。”
纸上的德文公式被血晕开，但核心数据依然清晰——德国人改进了神经毒素，新一批实验体正在长白山秘密运输。顾轻鸿的拇指无意识擦过那个坐标，突然冷笑：“傅沉舟醒了吗？”
“刚推回病房。”少女压低声音，“但医生说……”
拐杖砸在地上的闷响打断了她。顾轻鸿拖着打满钢钉的左腿站起来，军裤空荡荡的裤管下露出狰狞的疤痕：“带路。”
同日·重症监护室
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傅沉舟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的绷带透出淡红色，氧气面罩随着呼吸泛起白雾。顾轻鸿站在床边，盯着他惨白的嘴唇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摘下面罩。
“装睡有意思？”
傅沉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依然锐利如刀，只是蒙着一层镇痛剂的雾气。他的目光落在顾轻鸿的残腿上，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看什么？”顾轻鸿咧嘴一笑，“比你少条腿，照样能揍你。”
傅沉舟突然抬手，指尖触到他空荡荡的裤管，又像被烫到般缩回。这个微小的退缩让顾轻鸿瞳孔骤缩——傅沉舟从来不会退缩。
“哈尔滨的账算清了。”顾轻鸿拽过椅子坐下，将电报纸拍在床头，“现在，长白山这笔怎么算？”
傅沉舟的指尖在纸上划出一道血痕：“你留下。”
“放屁。”
“这是命令。”
顾轻鸿突然俯身，鼻尖几乎抵上傅沉舟的：“傅长官，你好像忘了——”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那个陈旧的弹孔疤痕，“老子早就不归你管了。”
监护仪的节奏突然加快。傅沉舟盯着那个疤痕——那是三年前在上海，他亲手打的子弹。
窗外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顾轻鸿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象棋“帅”，轻轻放在心电图导联线上：“下棋要讲棋品，落子无悔。”
傅沉舟的呼吸陡然急促。他猛地抓住顾轻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顾轻鸿！”
“在呢。”
“你……”镇痛剂让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非要跟我一起死？”
顾轻鸿笑了。他一根根掰开傅沉舟的手指，将自己的拐杖塞进那只颤抖的手里：“傅沉舟，你记好了——”
晨光穿透铁窗，将两人交叠的影子钉在墙上。
“老子救你，天经地义。”
1943年10月5日·开往边境的军列
车轮碾过冻土的声音像闷雷。顾轻鸿靠在弹药箱上，用匕首削着一块桦木——他在给自己做新的假肢。独眼少女蹲在旁边，正往地图上标记日军巡逻队的路线。
“长官高烧还没退。”她突然说，“一首在喊你的名字。”
匕首在木头上刻出一道深痕。顾轻鸿抬头，看向车厢尽头被帆布隔开的区域——傅沉舟躺在那里，伤口感染引发的持续高热让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死了没？”
“昨晚差点……”少女的声音低下去，“他撕了医疗队的退役通知书。”
顾轻鸿的手顿了顿，继续雕刻木头的关节。桦木纹理间渗出细密的树脂，像凝固的泪。
帆布突然被掀开。傅沉舟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鬼，军装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他的目光扫过顾轻鸿手里的半成品假肢，瞳孔微微收缩。
“长官！”少女跳起来，“您不能——”
傅沉舟抬手示意她噤声，径首走到顾轻鸿面前，扔下一份文件。
【绝密：长白山“极光”行动预案】
顾轻鸿用刀尖挑开文件，扫了一眼就笑了：“就这？十二个人强攻要塞？”
“有内应。”傅沉舟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德国科学家叛逃了。”
独眼少女倒吸冷气：“那个造‘北极星’的克劳斯？”
傅沉舟点头，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金发男人站在雪地里，背后是长白山基地的通风井，手里举着一块写满公式的黑板。照片角落用德文潦草地写着：【赎罪需要见证人】
顾轻鸿吹了声口哨：“这疯子要我们当观众？”
“他要销毁所有实验数据。”傅沉舟的指尖点在照片日期上，“三日后，样本运输专列抵达。”
车厢突然剧烈摇晃。顾轻鸿条件反射去扶假肢，却摸到傅沉舟提前伸过来的手臂。两人的手在桦木上相碰，温度透过木头传递。
“最后一次。”傅沉舟说。
顾轻鸿咧嘴一笑，虎牙在晨光中闪着危险的光：“傅长官，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1943年10月8日·长白山雪线
暴风雪像一堵移动的墙。顾轻鸿趴在雪地里，新做的桦木假肢己经冻得发脆。瞄准镜里，运输专列的蒸汽在-40℃的空气中凝结成冰雾。
“克劳斯没出现。”独眼少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会不会是陷阱？”
顾轻鸿的呼吸在目镜上结霜：“傅沉舟呢？”
“在C点就位了。”
列车鸣笛声刺破风雪。顾轻鸿调整瞄准镜，突然看见第三节车厢的通风口被人撬开——一个金发男人正艰难地爬出来，怀里抱着金属箱。
“目标出现。”顾轻鸿扣住扳机，“但有个问题……”
他的视线下移。车厢两侧，数十个“实验体”正无声无息地爬出雪地，他们的眼睛在暴风雪中泛着诡异的蓝光。
耳机里传来傅沉舟冷静的声音：“A计划取消，执行‘灰烬’。”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语——同归于尽的方案。
顾轻鸿的拇指擦过扳机护圈：“傅沉舟。”
“嗯？”
“记得太行山那个赌约吗？”
短暂的沉默后，傅沉舟的声音罕见地带上笑意：“你欠我一瓶汾酒。”
枪声划破雪幕。顾轻鸿的第一颗子弹击穿了金发男人脚边的锁链，第二颗打爆了运输车的蒸汽阀。冲天而起的白雾中，他看见傅沉舟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铁轨，夜莺军刀在雪光中划出银亮的弧。
“顾轻鸿。”耳机突然传来电流杂音，“如果……”
风雪吞没了后半句话。但顾轻鸿知道他想说什么——就像知道三年前那颗子弹会打偏，知道哈尔滨的地下通道图藏着生路，知道此刻傅沉舟的刀锋所指必是死局。
“没有如果。”他对着风雪轻笑，子弹上膛的声音清脆如誓言，“老子跟定你了。”
暴雪愈烈，将两人的足迹一寸寸覆盖。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第一缕极光正刺破云层，如同命运投下的温柔注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