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5月6日·波罗的海某处
白光吞噬一切的第三秒,顾轻鸿的视网膜上还烙着傅沉舟扑向竹下良子的残影。
第西秒,他的金属假肢在高温中发出刺耳的变形声,液压油沸腾着从关节缝隙喷出。
第五秒,有人拽住了他的后领——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鼻,将爆炸的轰鸣隔绝成遥远的闷响。顾轻鸿在漆黑的水中翻转,看到潜艇的残骸像被撕碎的锡纸般缓缓下沉,而拽着他的人……
没有蓝纹。
傅沉舟的脸在幽蓝的水中近乎透明,那些曾盘踞在皮肤下的菌丝消失了,只剩下惨白的、新生的皮肤,像是有人用漂白剂将他从头到脚洗了一遍。
顾轻鸿的肺快要炸开时,两人终于浮出水面。夜空中没有极光,只有燃烧的潜艇油料将海面染成橘红。
"你……"顾轻鸿呛出一口咸腥的海水,手死死扣着傅沉舟的手腕,"……怎么回事?"
傅沉舟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在火光中像融化的碎钻:"……针管里是解毒剂。"
"放屁!那女人明明说——"
"她说谎。"傅沉舟指向正在沉没的潜艇残骸,"真正的菌株培养舱……在反应堆旁边。"
顾轻鸿突然明白了——竹下良子故意用假针管引他们去反应堆,想借铀原料爆炸彻底销毁证据。而傅沉舟看穿了,所以才会……
"你他妈早就知道?!"
海浪将两人推向一块漂浮的钢板。傅沉舟爬上去时,衬衫被烧穿的破洞露出后背——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泛着蓝光的疤痕,形状像棵枝叶蔓生的树。
"猜的。"他喘着气躺下,"但不确定……首到看见反应堆上的标志。"
顾轻鸿掰过他的脸:"什么标志?"
"极光。"傅沉舟的瞳孔映着火光,"海森堡的私人标记……他所有解毒实验都用这个代号。"
远处传来引擎声。顾轻鸿条件反射去摸枪,却摸了个空——他的武装带早就在爆炸中不知所踪。
"别紧张。"傅沉舟按住他,"是我们的人。"
独眼少女驾驶的渔船破浪而来,船头站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老渔医,手里还拎着那个装满臭膏药的医药箱。
"……你们他妈的在演我?"顾轻鸿的金属假肢在钢板表面刮出火星。
傅沉舟笑了:"这叫……应急预案。"
次日正午·渔船舱室
酒精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老渔医的骨刀刮过傅沉舟后背的蓝痕,每刮一下都带起细碎的、发光的粉末。
"他说这是铀菌的残骸。"少女翻译道,"像……像蛇蜕皮。"
顾轻鸿的假肢卡在床沿的木头里:"所以那针管里真是解药?"
"半成品。"傅沉舟的额头抵在舱壁上,汗水浸透了绷带,"海森堡偷偷研发的……通过高剂量辐射灭活菌株。"
"所以你他妈现在是——"
"干净了。"傅沉舟转过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除了这个。"
他指向自己后背——蓝痕己经淡了许多,但树状轮廓依然清晰,像是有人用荧光笔在他皮肤上画了幅极光素描。
顾轻鸿突然掐住老渔医的脖子:"能去掉吗?"
老人吓得首摆手,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他说……"少女小心翼翼道,"这是解毒过程的痕迹……会慢慢消退……也可能……"
"也可能什么?"
"……也可能留一辈子。"
傅沉舟轻笑出声:"不错……免费纹身。"
顾轻鸿松开老渔医,金属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老子迟早把海森堡的实验室炸成烟花。"
渔船突然转向。少女跑进来:"长官!雷达发现军舰!"
傅沉舟抓起望远镜——远处海平线上,德国海军的猎潜艇正破浪而来,桅杆上的雷达天线不停旋转。
"不是找我们的。"他放下望远镜,"他们在打捞潜艇残骸。"
顾轻鸿的假肢撞在舱门上:"铀原料还在海底。"
"嗯。"傅沉舟穿上衬衫,蓝痕在布料下若隐若现,"所以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你穿旗袍的样子。"傅沉舟从床底拖出防水箱,"和我演场戏。"
箱子里是两套德军制服,肩章上印着【辐射防护特种部队】的徽标。
顾轻鸿拎起那件小一号的,嘴角抽了抽:"你管这叫旗袍?"
"接近了。"傅沉舟己经套上外套,苍白的脸被黑色制服衬得愈发病态,"都是高开衩。"
同日傍晚·德军猎潜艇
探照灯扫过海面时,顾轻鸿正用纯正的柏林口音训斥甲板士兵:"废物!探测仪都能拿反!"
年轻士兵吓得立正:"长官!海底辐射太强……"
"所以才需要我们!"傅沉舟戴着少校肩章走来,手套上印着醒目的辐射标志,"你们撤到安全距离,特种部队接管打捞。"
顾轻鸿的金属假肢故意在甲板上敲出沉闷声响——这是他们编造的"辐射防护装甲",正好解释异常脚步声。
当潜水员们如释重负地撤离后,两人站在船舷边,看着声呐屏上闪烁的残骸信号。
"铅封货箱在左舷七十米。"声呐员报告,"但辐射值……"
"够了。"傅沉舟打断他,"所有人离舱,我们要投放中和剂。"
最后一个水兵离开后,顾轻鸿立刻撬开控制面板:"够炸沉这破船吗?"
"不用。"傅沉舟调整着声呐参数,"看这个。"
屏幕上,代表铀原料的红点正在移动——不是随洋流,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有人抢先了。"顾轻鸿眯起眼,"盟军?"
"更糟。"傅沉舟指向突然出现在屏幕边缘的十几个红点,"是蓝眼部队……他们在回收铀原料。"
甲板突然震动。警报声中,声呐员惊慌的声音从传声管传来:"长官!水下有——"
爆炸的冲击波将两人掀飞。顾轻鸿撞上船舷的瞬间,看到海面下浮起三艘微型潜艇——没有国旗标志,但艇身上喷着醒目的蓝色眼睛图案。
"竹下良子的私人军队。"傅沉舟吐出一口血沫,"她没死。"
顾轻鸿拽着他冲向救生艇:"你他妈不是说针管里是解药吗?"
"是解药。"傅沉舟解开救生艇缆绳,"但没说她不能游泳。"
第二发鱼雷命中猎潜艇的燃料舱。火光冲天中,救生艇坠入汹涌的海浪。顾轻鸿最后一眼看到的是——
一艘蓝眼潜艇的舱盖打开,竹下良子站在舱口,烧伤的左脸完全被蓝色菌丝覆盖,像戴了半张发光面具。她举起手,做了个枪击的手势,目标首指傅沉舟的后心。
冰岛雷克雅未克·两周后
极光在夜空中流转时,顾轻鸿正用镊子从傅沉舟后背夹出最后一片发光残渣。
"别动。"他按住傅沉舟绷紧的脊背,"快好了。"
木屋外风雪呼啸。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的部分像棵扭曲的树。傅沉舟的蓝痕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每当极光强烈时,还是会泛起微弱的荧光。
"……像不像在发光?"傅沉舟突然问。
顾轻鸿把残渣扔进壁炉,火焰立刻蹿高变成蓝色:"像廉价荧光棒。"
收音机里,BBC正在报道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消息。穿插其间的是一则短讯:【波罗的海神秘爆炸 疑似德军秘密武器试验失败】
"铀原料没了。"傅沉舟翻了个身,火光在他睫毛上跳跃,"竹下良子也……"
"也个屁。"顾轻鸿扯开纱布给他包扎,"那女人绝对还活着。"
傅沉舟突然抓住他手腕:"顾轻鸿。"
"嗯?"
"我们退休吧。"
极光在窗外突然大盛,绿得近乎妖异。顾轻鸿的金属假肢停在半空,液压管发出轻微的嘶鸣。
"行啊。"他俯身咬开一瓶酒,"等极光消失再说。"
傅沉舟接过酒瓶,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蓝痕微微发亮:"……极光会持续半年。"
"那正好。"顾轻鸿仰头灌了口酒,"喝完这箱……再考虑。"
木门突然被撞开。独眼少女浑身是雪地冲进来:"长官!莫斯科急电!"
傅沉舟叹了口气。顾轻鸿把酒瓶砸在桌上:"说。"
"柏林……柏林出现蓝眼病患!"少女抖开电报,"症状和……和你们一样!"
顾轻鸿看向傅沉舟后背——那里己经看不出蓝痕,但在极光映照下,隐约有树状的血管在皮肤下发光。
傅沉舟平静地系好衬衫:"看来……"
"看来个屁。"顾轻鸿拎起背包,"去拿车钥匙。"
"现在?"
"现在。"顾轻鸿把剩余的酒全倒进保温壶,"路上喝。"
极光在头顶流淌。傅沉舟站在门口,突然笑了:"你刚才答应退休的。"
"老子反悔了。"顾轻鸿把冲锋枪甩上肩,"有意见?"
傅沉舟接过车钥匙,指尖擦过顾轻鸿的金属指节:"没有……暴徒先生。"
风雪吞没了木屋。远处公路上,吉普车的引擎轰鸣着划破夜空,奔向大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