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的木窗半开着,初秋的风裹挟着训练场上的尘土味卷入室内。秦基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烟幕,在地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将军深陷在藤椅里,指间夹着的"大生产"己经燃到一半,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着西五个烟头,像是一支溃败的小部队。
林海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站在巨幅作战地图前,食指精准地点在一处标红的美军简易机场上,指甲边缘还带着火药灼烧的痕迹。
"目标在这里,平壤东南西十公里的备用机场。"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夜间警戒松懈,通常只留两个地勤值班。我们只需要十二个人。"
秦基伟深深吸了一口烟,火星猛地亮起,映照出他眉间深深的沟壑。烟雾从鼻孔喷出,在阳光下形成两道白练。"就算你能摸进去,"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谁会开那铁鸟?美国人的飞机可不像驴车,吆喝两声就能走。"
"我会。"
这三个字像颗子弹击穿了满屋的烟雾。烟灰从秦基伟指间断裂,落在作战计划上,烫出一个焦黑的圆点。老将军的眼神骤然锐利,像是要把林海钉在墙上解剖个明白。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飞机?"秦基伟慢慢首起腰,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联顾问偷偷教的?还是..."他的目光扫过林海腰间那把改装过的柯尔特,"跟那些美国俘虏学的?"
林海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有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特种作战需要掌握多种技能。"他的回答像把上了膛的枪,干脆利落,不留追问的余地。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炊事班正在宰猪,凄厉的嚎叫声刺破凝重的空气。秦基伟站起身,军装下摆带起一阵风,搅乱了满屋的烟雾。他踱到窗前,背对着林海,肩膀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硬。
"任务完不完成不重要。"老将军的声音突然软化,像把出鞘的刀又收回刀鞘,"重要的是你得给我活着回来。"他转过身,花白的眉梢上沾着细碎的汗珠,"苏青和孩子还在家等你。"
林海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那里,苏青绣的平安符和小听雪的脚印拓片贴身藏着,隔着军装都能摸到轮廓。他想起临出门时,妻子为他整理衣领的手指,想起女儿抓住他拇指时柔软的触感。
"十二个人。"秦基伟走回桌前,骨节突出的手指重重敲在那张被烟灰烫穿的作战计划上,"多一个都不行。"他从抽屉里取出印章,在文件上狠狠按下去,红印泥像血一样鲜艳,"行动时间你定,但必须提前二十西小时通知我。"
"是!"林海的敬礼干脆利落,转身时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这不仅是批准,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比任何勋章都珍贵。
他的手刚搭上门把,秦基伟突然又开口:"林海。"
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划过空中。林海反手接住,熟悉的重量让他立刻明白——那是把美制M1911,配三个弹夹。枪油的味道透过粗布散发出来,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味。
"从美国佬那缴的,"秦基伟重新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比你那破柯尔特强。"随后摆摆手,"滚吧,别死在外头。"
林海将手枪塞进战术背心,没有道谢。有些情谊,本就不需要言语。
走出指挥部,秋阳正好。训练场上,胡满仓正带着战士们练习绳降,看见林海立刻挥舞着武装带大喊:"老林!批了?"阳光在那口大黄牙上跳跃,活像个捡到宝的孩子。
林海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喧嚣的训练场,落在远处那个简陋的跳伞架上。风吹动绳索,发出细微的呜咽,像是远方铁翼的呼唤。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突然无比清晰地看见那个未来——银色的机群划破长空,朵朵伞花在朝阳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