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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室的马灯在午夜依然亮着，将秦基伟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林海推门进来时，老将军正用铅笔在地图上画着第七个叉，笔尖戳破了上甘岭地区的牛皮纸。
"坐。"秦基伟头也不抬，指了指桌上的搪瓷缸，"参茶，苏医生特意嘱咐的。"
林海端起茶缸，热气氤氲中看见水面漂着两片人参——是孔捷送来的那支。茶很苦，但比起弥漫在作战室里的焦灼气息，这点苦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墙上挂着的七张作战态势图，每一张都用红蓝箭头标注着反复拉锯的战线。
"第五次战役后，全线转入阵地战。"秦基伟突然用铅笔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天伤亡三位数，就为了争夺几个光秃秃的山头。"秦基伟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犬牙交错的战线，指甲缝里还留着前日视察阵地时沾上的焦土。
林海走到最中央的地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老秃山"的位置。那里被不同颜色的铅笔涂改过无数次，就像个反复结痂又被撕开的伤口。他下意识摸向腰间——以往那里别着装有未来战争资料的皮匣子，现在只剩苏青给他绣的平安符。
"我们需要一个支点。"林海的声音很轻，手指却重重按在地图上，"不是战术层面的胜利，而是能撬动整个战场平衡的..."
"说人话。"秦基伟突然把铅笔折成两段。
作战室的门被推开，参谋端着电报闯进来："美军第七师换防完毕！"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确认麦克逊的继任者是个西点军校的教书匠！"
秦基伟的眼睛突然亮得像饿狼。林海己经抓过红蓝铅笔，在"老秃山"南侧画了个凌厉的箭头："史密斯教授最擅长教科书式的防御，但这里——"铅笔尖戳破地图，"他的侧翼依托着韩军第八团。"
秦基伟抓起电话又放下，突然从文件柜底层抽出个蒙尘的皮箱。开锁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箱子里赫然是林海之前绘制的"数字化作战"草图。
"你的'神经打仗'把戏。"秦基伟粗糙的手指抚过那些精密的设计图，"最快多久能凑出个架子？"
林海的大脑飞速运转，苏青给他整理的伤情记录上那些数字突然浮现——现有重伤员数量、各师通讯兵编制、缴获的美军通讯设备库存......"两周。"他听见自己说，"但需要调三十八军的侦察营。"
秦基伟突然笑了，从抽屉里取出瓶沾着泥土的汾酒："孔捷那小子早把人给你备好了。"酒瓶在桌角磕开的瞬间，浓烈的酒香混着作战室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不过有个条件。"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图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格子。林海接过酒瓶时，看见老将军眼里闪动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带上这个。"秦基伟从怀里掏出个绣着五角星的布包，里面是半块烧焦的怀表，"当年淮海战役，老子就是用这块表给部队对时。"表盘上的裂痕在煤油灯下像道闪电，"现在它该有个新主人了。"
林海刚要推辞，作战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苏青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沾满泥浆的胶鞋，手里还提着医药箱。她的目光扫过满桌图纸，最后落在林海手中的怀表上。
"讨论完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伤员都睡了你俩倒精神。"医药箱重重放在桌上，震得铅笔滚落到地图上的"老秃山"位置。
秦基伟突然起身，抓起武装带就往门外走："老头子去查哨，某些人注意伤口。"门关上的声响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
苏青的手指己经解开林海的衣领，消毒水气味中混着她头发上的皂角香。当棉签碰到锁骨处的缝合线时，林海突然抓住她的手："需要去趟兵工厂。"
"知道。"苏青从医药箱底层抽出个油纸包，"胃药，一天三次。"她的指甲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是昨晚用野花汁染的，"三十八军侦察营有个卫生员叫小山东，他认识这个药。"
林海怔住了。苏青己经转身去整理那些散落的图纸，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收拾战争计划。当她弯腰去捡掉落的铅笔时，领口滑出的银链在煤油灯下闪了一下——那是林海送她的"未来科技"，现在挂着个子弹壳做的哨子。
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震得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苏青突然把图纸拍在桌上："你们要打老秃山。"这不是疑问句。她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地图上那个被铅笔戳破的洞，"从这里撕开口子，然后......"
林海握住她的手指，在掌心里画了个奇特的符号。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密语，代表着某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苏青的瞳孔微微扩大，突然抽出手开始解白大褂的扣子。
"你......"
"闭嘴。"苏青从内袋取出个绣着红梅的布包，里面是卷微型胶片，"你要的通讯器材图纸，我找军械处老周拍的。"她的呼吸喷在林海耳畔，带着参茶的苦涩，"作为交换......"
布包被塞进林海手中时，他摸到里面还有东西——是苏青的银链，此刻正散发着异常的温热。窗外，启明星刚刚升起，而作战室的马灯依然亮着，将两个依偎的影子投在布满箭头的作战地图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