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霞飞路当铺·一九二七年腊月十六
橱窗里的鎏金自鸣钟敲响申时,苏婉宁的翡翠镯碎片在当票上拼出个"當"字。
"姑娘要當死當活?"
柜台后的朝奉推了推玳瑁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他瞥向门外的视线——三个青帮分子正对着橱窗比划苏婉宁的画像。
"當件旧物。"她摘下襟前鎏金梅花扣,"光绪二十六年,霍家当铺的印鉴可还作数?"
朝奉的烟杆突然磕在账册上,惊起满室尘埃。泛黄的"霍记当铺"流水簿里,夹着张明治三十七年的赎当票——抵押物正是苏婉宁母亲的翡翠镯,赎回人签名处盖着日本海军省印!
"三小姐可知令堂当年押了什么?"
朝奉突然掀开柜台隔板,露出背后神龛里供着的半幅血梅图,"除了这镯子,还有套能剧行头,戏服上绣着德川家徽......"
门外忽起枪栓声。苏婉宁旋身甩出绣针,金丝缠住吊灯铁链荡向二楼。子弹穿透账册的刹那,朝奉的假发脱落,露出青茬头皮上的梅花烙——编号"47"与翠浓尸体上的完全一致。
"苏姑娘接好!"
朝奉嘶吼着撞向青帮分子,怀中抛出的铜钥匙在空中划出弧线。苏婉宁凌空接住钥匙,落地时正撞进个戴能乐面具的男人怀里——他身上的沉香味与霍云深别无二致,指间却戴着生母的翡翠戒指!
"三小姐在找这个?"
面具后的关西腔带着笑意,掌心托着的正是双屿港婚书缺失的半块玉佩。
苏婉宁的绣针穿透他袖口,金丝缠住的瞬间,玉佩突然迸裂。内里掉出枚微型胶卷,映着灯光显影——竟是生母穿着和服与日本海军中将的合影,背景军舰桅杆悬着"锁金"二字战旗!
"帝国培养了令堂二十年,就为把锁金绣纹刻进霍家人骨头里。"男人擒住她手腕,指腹着那圈梅纹,"可惜霍云深是个痴情种,宁受血咒也要毁掉......"
窗外突然射来弩箭,面具男应声倒地。苏婉宁翻出窗外,见霍云深正倚在路牌下咳血,七宝琉璃剑断成两截,剑柄处的梵文竟与玉佩裂痕纹路吻合。
"宁儿......去圣尼古拉斯教堂......"
他染血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枚带体温的鎏金梅花扣,"神父会给你看......光绪二十六年的洗礼记录......"
霞飞路尽头传来装甲车轰鸣。苏婉宁将霍云深推进黄包车,反手朝追兵甩出绣绷——绷面《寒梅映雪图》遇风展开,金丝竟缠住青帮分子的枪管,在夕照下燃起幽蓝火焰。
当铺二楼忽然爆炸,气浪掀翻了黄包车。苏婉宁在浓烟中摸索到块焦黑的怀表,表盖内侧嵌着生母小像——和服领口处若隐若现的梅纹刺青,竟与霍云深心口伤疤形状相同!
"三小姐好手段。"
穿貂裘的俄国女人从街角转出,狐皮围脖上别着孙传芳的帅徽,"大帅府今晚拍卖锁金绣屏风,缺个掌眼先生......"
苏婉宁的绣针己抵住她咽喉,却见这罗刹女解开貂裘——雪肤上纹着完整的《江山梅雪图》,梅枝处嵌满子弹碎片,每片都刻着日本军工厂编号。
"您生母亲自绣的皮囊。"俄国女舔去唇边血迹,"她说女儿若见这纹样,自会明白'梅骨香'的深意......"
圣尼古拉斯教堂的晚钟突然急响。苏婉宁望见钟楼顶端闪过人影,灰袍神父的十字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分明是把七宝琉璃剑改制的!
当铺废墟里爬出个血人,朝奉枯手高举账册残页:"三小姐......双屿港......"
话音未落,子弹贯穿其眉心。账册残页随风飘至苏婉宁脚边,光绪二十六年的条目上赫然写着:"收当品:能剧面具一副,押当人:霍苏氏,备注:腹中孽胎己西月"。
霞飞路两侧的路灯逐一亮起,光晕里浮现无数梅纹暗影。苏婉宁攥紧生母的怀表,表链突然自行拆解,在柏油路面拼出句德文:
"Blut und Eisen durchdringen die Seide."
(血与铁终将穿透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