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依旧坐在窗边,那枚未完成的玉兰花簪子,静静躺在她面前的粗布上。方才那第一刀、第二刀的落下,似乎打开了她内心的一扇门。此刻,她的神情专注,手中的刻刀在蕊心处游走,动作轻缓而审慎。不再有初时面对这半成品时的犹疑,也不见了从前赶工时的急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其中的安然。
她时而停下,将簪子举至眼前,对着光细细端详,眉心微蹙,像是在与那玉石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探寻它最本真的纹理与神采。那空置许久的蕊心,在她耐心的琢磨下,己初具雏形,细密的纹路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蕊,蕴藏着勃勃的生机。
白衍依旧在不远处的桌边,安静地品着茶。他未曾刻意看向青禾,但偶尔,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那方寸玉石上,眼神深邃,不带任何评判,只是一种纯粹的关注。茶香氤氲,室内除了炭炉里偶有的轻微毕剥声,便是青禾指下刻刀在玉石上游走的细碎声响。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新生的笃定。那蕊心的雕琢,显然己到了关键之处。
“玉兰之香,始于蕊,发于瓣,而后弥漫于天地。”白衍的声音,在此刻悠然响起,温润依旧,却带着一种引人深思的况味,“形之美易得,韵之存难求。这蕊心,便是这簪子聚气凝神之处了。”
青禾手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望向白衍,眼神中没有了先前的困惑,而是带着一种寻求印证的清明:“先生是说,这蕊心若有了‘神’,整个簪子……便活了?”
白衍微微颔首,唇边笑意清浅:“‘神’者,生意也。非刻意雕琢之工巧,乃心意相通时,自然流露之灵气。”他目光落在青禾手中的玉兰簪上,那蕊心处,经过她细致的刻画,己然有了呼之欲出的生命感,“你此刻心中所感,手中所现,便是它的‘神’了。”
青禾低下头,凝视着那枚玉兰簪。她想起白衍所言“顺着你此刻的心意”,想起自己方才雕琢蕊心时,心中那份摒弃杂念,只求展现玉兰那份清净向上之美的纯粹意念。她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我……我只是想着,它该是什么样子,便怎么去做了。”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快,“不再去想它能不能惊艳旁人,也不再去管别人会怎么看。就觉得……这样,它才舒服,我也……我也舒服。”
“‘舒’则通,‘通’则达。”白衍的眼神带着赞许,“玉有玉性,人有人情。当你不再试图强行改变它,而是去理解它,顺应它,那份和谐,便自然而然地在你的作品中呈现。这玉兰,如今便有了它自己的呼吸。”
青禾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她拿起玉兰簪,迎着窗外的光线细看。那蕊心处,花丝纤细,仿佛能嗅到清晨露珠的微凉,花药,又似凝聚了春日所有的希望。它不张扬,不刻意,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韵致,从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她知道,这枚搁置了许久的玉兰簪,终于在她手中,找到了它应有的模样。这不仅是一件饰品的完成,更是她心境的一次蜕变。
阳光在茶室中缓缓流转,将那枚玉兰簪映照得温润通透。青禾将刻刀轻轻放下,唇边,绽开一个许久未见的,全然放松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初绽的玉兰,洁白,纯粹,带着雨后初晴般的清新与明亮。有些道理,需亲身经历方能体悟。有些美好,在放下执念后,方能遇见。这枚玉兰簪,便是青禾此刻心境最真实的写照,它承载着她破茧而出的喜悦,也预示着她未来创作之路的,一片崭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