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书院的夜风裹着槐花香,永璂站在篱笆外,望着沈府方向明灭的灯火。怀中的《黄帝内经》被他攥出褶皱,扉页间夹着的金银花标本早己干枯,却固执地保留着那年春日的芬芳。
他记得初见小燕子时,自己还是个总爱躲在皇后裙摆后的孩童。御花园的海棠开得正好,却被突然闯入的野丫头搅乱了宁静。她攀着树枝偷摘果子,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当她转头冲他露出虎牙时,永璂第一次知道,原来宫里也能有这样鲜活的色彩。
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永和宫被划为隔离区,十二岁的永璂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小燕子戴着浸过草药的面纱,毫不犹豫地踏入这片被恐惧笼罩的地方。她的裙摆扫过门槛,带着艾草的清香,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别怕,有我在。"那一刻,她眼底的温柔比皇后的训斥、令妃的慈爱都更让他心悸。
后来他慢慢长大,看着小燕子与沈清晏相知相许,心里泛起的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记得沈清晏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英姿,记得那人锁骨处与小燕子一模一样的并蒂莲刺青。深夜里,他偷偷用银针在自己心口反复描摹,却始终不敢落下——他终究没有沈清晏的勇气,也没有护她周全的能力。
"十二阿哥?"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永璂转身,正对上沈清晏含笑的眼眸。月光下,那人手中提着食盒,里面飘出熟悉的桃花酿香气:"小燕子说你最近在研究疫病防治,特意让我送些资料来。"
永璂喉头发紧,接过竹简时,指尖不小心擦过沈清晏的手腕。他瞥见那道浅浅的疤痕,想起去年刺客夜袭,这人毫不犹豫地挡在小燕子身前。"沈大人,你..."他突然开口,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沈清晏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将酒坛放在石桌上:"明日是她生辰,一起吃个饭吧。"他倒了两碗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其实你不必..."
"我知道。"永璂猛地灌下烈酒,辛辣的灼烧感让眼眶发烫,"我比谁都清楚,她的眼里从来只有你。"他想起前日在市集偶遇,小燕子靠在沈清晏肩头笑得开怀,济安骑在那人脖子上,伸手去够街边的糖画。那样平凡的场景,却让他嫉妒得发狂。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永璂摇晃着站起身,酒意上涌让他脚步虚浮:"沈清晏,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
"十二弟!"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永璂回头,看见小燕子提着裙摆跑来,发间还沾着药草碎屑。她喘着气,伸手揉乱他的头发:"臭小子,清宴说你又熬夜看书?再这样小心我告诉皇阿玛!"
永璂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想起那年瘟疫,她也是这样揉着自己的脑袋说"别怕"。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他张了张嘴,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几乎要冲破喉咙,最终却化作一句玩笑:"那我可要跟皇阿玛告状,说姐姐偏心,只给沈哥哥做桂花糕!"
小燕子笑得前仰后合,拉着他往沈府走:"好好好,明日给你做双份!但你得教济安背《汤头歌诀》,那小子最近又偷懒了。"
永璂任由她拽着自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沈清晏跟在身后,适时地扶住差点绊倒的小燕子。月光将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恍惚间竟像极了儿时在御花园追逐的场景。
夜深人静时,永璂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没有刺青,却烙着永远无法言说的心事。他望着沈府方向熄灭的灯火,轻声呢喃:"小燕子姐姐,这一世我只能站在你身后。若有来世..."他握紧了腰间的玉佩,那是用她送的第一块糖纸折成的,"我定要做第一个为你挡风雨的人。"
窗外,月光依旧温柔,却照不亮少年心底最深的遗憾。有些爱,注定只能藏在岁月的褶皱里,化作一声轻叹,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