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内死寂得如同坟场。
角落里,那枚流淌过污秽魔血、被青云剑罡强行镇压的玄字令残骸,如同一条被打断脊骨的毒蛇,静静地躺在灰尘中。令牌表面那黯淡的“玄”字边缘,残留着被净化后焦黑的痕迹,裂痕深处,丝丝缕缕粘稠的暗红虽己凝固,却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不祥。空气中弥漫的怨毒气息与空间波动虽己大幅减弱,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残留着,混合着浓烈的血腥、药味与绝望,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顾老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枯槁的身体筛糠般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枚死寂的令牌,又惊恐地扫过林辰眉心那枚深嵌的暗金竖痕烙印,最后落在自己心口那如同毒瘤般嵌入皮肉的暗红晶核上。巨大的恐惧与无助,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衰老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青云道长那冰冷的警告——“看好你的‘钥匙’和‘道标’”、“此物便是路引”、“勿令其再失控”——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绝望的重量。
路引……通往那个只是名字就让他灵魂冻结的“九幽魔狱”的路引!小辰……他的小辰,竟然真的要与那种地方扯上关系?甚至……要踏入其中?!
老人枯槁的手死死捂住心口那冰冷的烙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他想质问,想阻止,想哀求,可看着诊疗床上气息奄奄、眉心烙印如同诅咒的林辰,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口,化作无声的泪水和巨大的心碎。
林辰躺在冰冷的床上,深潭般的眼眸死死锁定角落那枚玄字令残骸。眉心的暗金烙印传来冰冷的悸动,血字令主那怨毒的低语带着贪婪与催促,在灵魂深处持续回响:“道标……连接……魔狱……力量……”青云的剑罡只是暂时镇压了异变,并未根除这令牌的魔性。它就像一颗埋在这间诊所、埋在他命运中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魔血气息再次引燃,将顾伯、将他自己、甚至将这片街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更致命的是,青云道长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将这枚危险的魔令定位成了通往九幽魔狱的“路引”!这意味着,无论他愿不愿意,这枚令牌,都将成为他履行那魔鬼契约的……钥匙!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
然而,丹田深处那枚枯竭如死灰的太素源丹,在心口那巨大契约之力的沉重压迫下,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沉重无比、蕴含着契约法则的诡异力量,混合着血字令主烙印传递来的冰冷魔性,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毒液,极其缓慢地……滋养着他油尽灯枯的残躯。
这力量并非生机,而是契约赋予的、支撑他完成“承诺”的……短暂续航!代价是,眉心的烙印似乎更深了一分,灵魂的负担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门声,突兀地在诊所紧闭的门外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诊所内炸开!
顾老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一哆嗦,枯槁的身体瞬间绷紧,惊恐万状地看向那扇破旧的门板,仿佛门外站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林辰深潭般的眼眸骤然收缩,混沌青金的瞳孔深处爆发出骇人的厉芒!是谁?青云道长去而复返?还是……被玄字令异变引来的其他不速之客?无论哪种,以他此刻的状态,都绝无抗衡之力!
他强行凝聚起被契约之力强行“唤醒”的、那丝微弱却带着冰冷魔性的力量,引魂灯针尾的淡紫星芒也警惕地明亮了一丝!只要门外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拼尽最后一丝残力,哪怕玉石俱焚!
然而,门外并未传来强行闯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杀意或威压传来。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落叶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紧接着,诊所门下方那道狭窄的门缝处,一个扁平的、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纹饰的……陈旧木盒,被无声无息地……推了进来!
木盒不大,约莫一尺见方,表面布满了划痕与岁月的污迹,散发出淡淡的陈旧木头与尘土的味道。它静静地躺在门内的地板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块不起眼的顽石。
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没有留下任何气息。送盒之人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三声叩门与这无声推入的木盒,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诊所内,死寂再次降临,却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诡异。
顾老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木盒,枯槁的手紧紧抓住衣襟,心口的魔血晶核烙印传来冰冷的悸动,让他不敢上前。
林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死死钉在那乌黑的木盒上。他调动起契约之力赋予的微弱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木盒。没有强烈的能量波动,没有致命的机关陷阱气息,只有一种……内敛到极致的、冰冷的规则感,以及……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被木盒材质刻意隔绝的……熟悉剑意!
是青云道长!
这木盒,是他送来的!
他送来这东西……意欲何为?是新的陷阱?还是……与那“路引”有关?
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寒与决绝交织。他不再犹豫!那只被契约之力暂时“唤醒”、勉强能动的手臂,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缓缓抬起,指向地上的乌黑木盒。
“顾……伯……”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拿……拿过来……”
顾老浑身一震!浑浊的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辰,又惊恐地看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盒。“小辰!那……那东西不能碰!肯定是那个鬼道士的诡计!”老人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拿……过……来……”林辰的声音不容置疑,混沌青金的眼眸死死盯着顾老,瞳孔深处那点被契约魔性点燃的暗金光芒闪烁不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他必须知道里面是什么!这关系到顾伯的生死,更关系到那通往魔狱的“路引”!
在儿子般决绝目光的逼视下,顾老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巨大的恐惧与对林辰的担忧疯狂撕扯着他。最终,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一咬牙,如同扑向火堆的飞蛾,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枯树皮般的手颤抖着、闭着眼,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乌黑木盒,又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般,踉跄着冲回床边,将木盒重重放在林辰手边!
做完这一切,老人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下巨大的恐惧与茫然。
林辰的目光,重新落回手边那冰冷的木盒上。
他那只能动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如同拆解炸弹般的凝重,移向木盒那简单的卡扣。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诊所内显得格外刺耳。
盒盖,被缓缓掀开。
没有光芒西射,没有毒气弥漫。
盒内,只有两样东西。
左边,静静地躺着那枚刚刚在角落引发异变、流淌过魔血的玄字令残骸!它此刻被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清光的符纸包裹着,符纸上流动着细密的青色符文,正是青云剑罡的气息!这符纸如同牢笼,暂时压制着令牌的魔性与空间波动,使其如同陷入沉睡的毒蛇。令牌表面那黯淡的“玄”字,在符纸清光下,透着一股被强行禁锢的怨毒。
右边,则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瓶身温润,没有任何标识。瓶口以蜜蜡密封,隔绝了内里的气息。
而在瓷瓶下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泛黄的普通信纸。
林辰的目光,首先死死锁定了那枚被符纸封印的玄字令残骸。
青云……他果然将此物送来了!将其定位为“路引”,又亲自送来,并施加封印……其用意昭然若揭!逼他踏上魔狱之路,却又不想让这“路引”提前失控,坏了他的“大事”!
冰冷的杀意与屈辱在林辰心底翻涌。
他强压下怒火,目光移向那个白玉瓷瓶。他控制着那丝微弱的力量,极其谨慎地引动一缕气息,探向瓷瓶。
瓶内,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温润青玉光泽的丹药。丹药表面隐有云纹流动,散发出一种极其精纯、磅礴的生机与温和的药力气息!这气息……林辰瞳孔微缩!与太素医宫废墟中那座药鼎、那点生命源种的气息,隐隐同源!甚至更加精纯!绝对是疗伤续命的无上宝药!
青云……竟送来如此珍贵的丹药?是补偿?是施舍?还是……为了让他恢复力量,好去完成那魔狱之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张折叠的信纸上。
枯槁的手指,带着契约赋予的冰冷力量,极其艰难地捻起信纸,缓缓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铁画银钩、带着凌厉剑意的墨字,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剑锋:
**“玄令为引,魔狱在前。”**
**“此丹续命,莫误归期。”**
**“伏崖子踪,血债血偿。”**
**“天枢……候汝‘捷报’。”**
信纸的右下角,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以剑气刻画的、小小的青色云纹印记。
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林辰的灵魂。
玄令为引,点明前路。
丹药续命,非是恩赐,而是确保他活着踏上死路的毒饵。
伏崖子踪,血债血偿……这是青云,或者说“天枢”,为他定下的唯一目标。
最后的“捷报”二字,更是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冰冷嘲弄与掌控!
深潭般的眼眸中,那点被契约魔性点燃的暗金光芒疯狂闪烁,与瞳孔深处那顽强挣扎的太素魂火激烈对冲!巨大的屈辱、冰冷的杀意、以及对顾伯体内魔血晶核的沉重担忧,如同毒焰般灼烧着他的意志。
他猛地看向在地、气息奄奄的顾老。
老人心口那暗红的晶核烙印,在感应到木盒中那枚被封印的玄字令气息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冰冷的共鸣。
林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白玉瓷瓶上。
瓶中,那三颗散发着磅礴生机的青玉丹药,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光芒。
是吞下这毒饵,换取残躯续命,背负着顾伯的生死枷锁,踏上那九死一生的魔狱之路?
还是……拒绝这“恩赐”,任由残躯枯竭,魔血晶核爆发,拉着顾伯一同走向毁灭?
木盒藏锋,丹藏剧毒。
路引己在,归期……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