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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京城的繁华依旧笼罩在一道道绚烂的灯火之下。
李西的身影从黑暗之中显现出来，压低了声音，对着书房内那道孤首的背影禀报道：“大人，您让查的事，有眉目了。”
顾承渊转过身，示意他继续。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将重心放在了陈府的后宅。”李西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兴奋，“果然发现了异常。陈敬德的夫人王氏，近一个月来，与一位姓柳的寡居贵妇来往甚密，几乎每隔三五日便会登门拜访。而这位柳夫人，看似低调，其亡夫的远房表妹，恰是当今宫中……圣眷正浓的丽贵妃。”
“丽贵妃？”
顾承渊的眼眸微微眯起。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
但如果是由官眷、贵妇、再到宫中宠妃织起来的隐秘关系网，其能量之大，以及它的影响力……
“还有，”李西递上一份新的卷宗，“我们顺着陈霄的线索往下查，发现他常去的并非寻常赌坊，而是一家名为‘千金坊’的地下销金窟。此地守卫森严，背景神秘，京中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据说都在那里进行。”
两条线索，一条指向深宫内院，一条指向地下黑市，看似毫无关联，却都指向了那个看似清廉的户部侍郎。
顾承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后，他做出了决断。
“后宫线索暂且搁置，不可轻举妄动。”他沉声道，“今夜，我去探一探这个销金窟。”
那看似最张扬的弱点，或许才是真正的突破口。
然而，当顾承渊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准备从后门离开时，一道身影却早己等在了门外。
苏韵不知何时也换了一身装束，一袭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手持一柄折扇，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分明就是一个俊俏灵秀的富家公子哥。
“你要去哪儿？”她扬了扬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顾承渊眉头一皱：“公主殿下，夜深了。”
“少来这套。”苏韵走上前，围着他转了一圈，鼻子微微皱起，“本公子可是听说这千金坊许久，一首没真正见识过，正好，带我一个。”
“不行。”顾承渊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为什么不能去？”苏韵不服气地将折扇一合，振振有词地说道，“第一，你这张脸在京城如今是无人不识，你一出现，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刑部的顾阎王来了’？我这张生面孔，正好给你打掩护！”
她顿了顿，又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第二，我可是你最大的‘生意伙伴’，有权知道你在冒什么险！万一你出了事，我那茶叶生意岂不是要泡汤？”
顾承渊被她这番歪理说得有些头疼，但他深知苏韵的性子，今日若不让她跟着，以她的胆大包天，说不定回头就会自己偷偷溜去，那才更是防不胜防。
与其让她成为不可控的变数，不如将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跟紧我，不许乱跑，不许说话。”最终，顾承渊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成交！”苏韵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千金坊”藏匿于一条繁华街道的尽头，外表看只是一座普通的酒楼，但穿过酒楼后堂的一道暗门，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烈的酒气与熏香，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奢靡气息。
巨大的厅堂内，人头攒动，衣着华丽的赌客们围着一张张赌桌，疯狂地呐喊、下注，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欲望交织的狂热。
苏韵虽是第一次踏足此等龙潭虎穴，眼中却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后方一群输红了眼的赌徒猛地向前推搡，人群瞬间如潮水般涌动。
顾承渊脸色一变，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旁侧跨出一步，将苏韵牢牢护在自己身前，同时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苏韵的身体瞬间一僵，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手腕处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苏韵抬起头，在晃动的灯火下，看到他那张素来冷峻的侧脸，此刻写满了警惕与提防。
他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将她与周围所有的混乱与危险都隔绝开来。
那颗因好奇而躁动的心，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不再挣扎，任由他牵着，掌心甚至微微沁出了细汗。
二人穿过喧闹的大厅，来到二楼的回廊。
这里相对安静，可以俯瞰整个千金坊的全貌。
顾承渊全程高度紧张，一手紧紧牵着她，另一手则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匕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这是一种苏韵从未见过的顾承渊。
他不再是那个在书房里与她斗嘴、无奈妥协的顾承渊，而是一头进入了自己狩猎场的孤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而自己，却被这头孤狼牢牢地护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苏韵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那个在北境风沙中杀伐决断，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对抗王公贵胄的男人。
他的紧张与守护，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顾承渊的目光一凝，停在了大厅东南角的一处豪客专用的雅间。
透过半开的珠帘，一个身影正左拥右抱，将大把的银票扔在桌上，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陈霄。
然而，让顾承渊瞳孔骤然收缩的是，陈霄并非在单纯地享乐。
他一边与身边的美姬调笑，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一个沉甸甸的行囊，塞到了一个站在他身后、气息阴冷的灰衣人手中。
那灰衣人接过锦囊，迅速消失在了雅间后的阴影里。
顾承渊与苏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陈霄，绝不仅仅是一个嗜赌的纨绔。
这“千金坊”，也绝不仅仅是一个赌坊。
它是一个中转站，一个交易点。
而那个行囊里装着的……又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