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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棚的柔光箱打出晨雾般的光晕，李淡淡戴着半透明的白色蝴蝶面具，学生气的麻花辫垂在肩头。
她指尖轻轻勾住何焓的小拇指，藏在面具后的睫毛剧烈颤动 ——
这是《镜渊》第一幕，少女与恋人在巷口分食最后一块面包。
何焓低头看她时，撞见她眼底闪过的青涩羞怯，突然想起自己初进娱乐圈时，
栗锦也曾用这样的眼神望过自己。
第二幕的追光灯炽热如夏日正午。何焓穿着手工缝制的燕尾服，臂弯里的李淡淡换上镶满碎钻的鱼尾裙，
狐狸面具换成了鎏金款式。
他们走过虚拟红毯时，背景屏上滚动着 “何焓斩获金鹿奖” 的热搜特效，欢呼声浪通过环绕音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李淡淡突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看清楚了，何焓哥哥，这是你曾站过的最高点。”
深渊特效启动的瞬间，棚顶喷淋系统洒下冰冷的 “雨水”。
何焓眼睁睁看着李淡淡被虚拟卡车撞倒，特效血浆在她裙摆晕开红梅般的纹路。
她拖着 “折断” 的假肢爬行时，面具裂痕中渗出的蓝色颜料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汇成扭曲的泪滴形状。
当她蜷缩在 “垃圾堆” 里伸出染血的手，何焓突然听见自己在剧本里的台词从西面八方涌来：
“别碰我，脏死了。”
这声尖叫像钥匙拧开了记忆的锁。何焓踉跄着后退，踩碎了地面的泡沫 “玻璃碴”。
他看见李淡淡乞丐妆下的脖颈处，竟贴着与自己特效伤疤一模一样的纹路，那些凹凸不平的肌理在
聚光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当导演喊 “卡” 的瞬间，她突然摘下面具，露出素净的学生妆容，可眼角未擦净的蓝色颜料却像泪痕般刺目。
“怎么样，何老师？” 她用卸妆棉擦拭指尖的血浆，声音恢复了少女的清亮，却让何焓毛骨悚然，
“最后一幕的‘路人冷漠围观’，需要你站在三米外的高台拍摄。” 她指了指阶梯上的摄像机位，
那里正对着李淡淡 “惨死” 的布景 —— 而那个角度，正是他和李淡淡前世在天台目睹栗锦被囚禁死在地下室
的视角。
何焓踏上高台的瞬间，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吱呀声。
俯视镜头里，李淡淡闭着眼睛躺在 “血泊” 中，胸前的起伏微弱得如同濒死。
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恍惚间看见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而那些血珠正顺着指缝滴落在她的脸上，
将她的素颜染成与狐狸面具相同的钴蓝色。
远处的场记板落下，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背景音里，分不清是台词还是真实的呢喃：
“原来深渊，从来都不是终点。”
化妆间的灯光惨白，何焓盯着镜中的自己——毁容特效妆还未卸净，
皮肤上残留着虚拟硫酸灼烧的痕迹，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他机械地用卸妆棉擦拭，却总觉得那股刺痛感仍黏附在皮肉之下，像倒刺般扎进神经。
这是《镜渊》杀青的第三天。
他拍过不少戏，却从未有一部像《镜渊》这样，让他彻底沉沦。那个角色——从野心勃勃的攀登者，
到众叛亲离的赌徒，最后沦为高利贷合同上的一枚冰冷签名——每一步堕落都像在复刻他潜意识里最
恐惧的命运。
"何老师，您还好吗？"
李淡淡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蜂蜜水。
她在依旧戴着那副惑人心的"狐狸"面具，声线却是温软可爱。
何焓没接，只是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
拍摄时道具假肢的重量还残留在感官里，沉甸甸地拽着他的腕骨。
"戏己经拍完了。"李淡淡轻声提醒，可他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像潘多拉魔盒将启未启时漏出的暗光。
深夜公寓里，何焓蜷缩在沙发上。
手机屏幕亮着，粗剪送审的片段自动播放——画面里他跪在深渊布景前，脸上扭曲的倒影被镜头拉长得不形。
粉丝的咒骂方言突然在耳边炸响，他猛地摔了手机。
退烧药和冷掉的姜汤堆在茶几上。原本只是装病避开余千繁的锋芒，现在却真的发起高烧。
那种无力感如影随形，仿佛剧组天台那场戏的寒风仍穿透他的脊梁。
“只是沉浸式拍摄的后遗症……”他对着空气喃喃，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在颅腔里嗤笑。
窗外的月光像一柄手术刀，剖开他勉强维持的理智。
那些被导演称赞"极具感染力"的表演，究竟是他驾驭了角色，还是角色早己寄生在他血肉里？
茶几上的药片映着冷光，像一个个微型句号。何焓伸手去够，却碰翻了杯子。
水渍漫过《镜渊》的剧本，将"本故事纯属虚构"的字样泡得模糊不清，模糊了虚构与现实的边界。
何焓盯着那滩水痕，忽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演活了角色，还是角色早己悄无声息地篡改了他的记忆？
他想起拍摄时李淡淡的要求："你要相信，此刻的绝望是真的。"
于是他将灵魂抵押给镜头，任由虚构的硫酸腐蚀皮肉，让剧本里的高利贷合同在掌心烙下幻痛。
现在戏己落幕，可那种灼烧感却顽固地滞留在神经末梢，像一场拒绝退潮的幻觉。
这大概就是表演最危险的馈赠——当你把"假装"锤炼到极致，真实反而成了可疑的赝品。
何焓着腕上并不存在的伤疤。片场喷洒的假血早己洗净，可当他闭上眼睛，仍能闻到血腥味。
就像那些被剪辑掉的NG镜头，虽然不会呈现在成片里，却早己刻进演员的肌肉记忆。
窗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与《镜渊》最后一幕的特写渐渐重叠。
戏里他纵身跃入深渊，戏外他困在认知混淆的迷雾中——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坠落？
床头柜上的退烧药铝箔闪着冷光。
何焓突然想起李淡淡杀青时说的话："恭喜啊，你现在比角色更完整了。"
当时以为只是客套，此刻才惊觉其中毛骨悚然的隐喻。
他抓起手机想求证什么，锁屏却自动亮起——推送栏里《镜渊》通过审核，正在剪辑的消息，
正下方是某高利贷App的广告。
现实与戏剧的台词在此刻完美押韵，像命运精心设计的蒙太奇。
蜂蜜水在杯中泛起涟漪，倒映着天花板摇晃的顶灯。
何焓终于意识到，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入戏太深，而是当你挣脱剧情时，发现现实早己悄然按照剧本的韵脚排列。
远处传来隐约的救护车鸣笛，不知是哪位邻居真的病了。
何焓把脸埋进掌心，突然很想问问李淡淡——最终成片里，会保留他瞳孔中那一瞬真实的恐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