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料峭冷意,压得县国土局大院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暗的天空下簌簌发抖。
吴良友办公室的空调嗡嗡运转,却驱不散他眉心间的冰霜。
他盯着桌上那份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的太平乡安全事故报告,想到被收监的罗毅和李县长安排的赔偿款,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咚咚咚”,敲门声如同一记轻锤,敲在吴良友紧绷的神经上。“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冉德衡推开门,深色西装裹挟着门外的寒气涌进来,领口处还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目光落在吴良友面前的报告上,喉结微微滚动:“吴局长,太平乡的事……”
“先不说这个。” 吴良友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冉德衡的话。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缝间漏出的目光却依然犀利如刀,“省厅的用地报批手续,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冉德衡挺首了脊背,西装下的肩胛骨微微凸起,像是突然被抽紧的弓弦:“按照你的吩咐,材料都整理好了。只是……”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办公室紧闭的窗帘,压低声音,“这次去省厅,需不需要有所准备?”
吴良友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仿佛要将冉德衡整个人吸进那片深潭。
沉默持续了三秒,窗外的北风突然呼啸着撞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尖啸。
“该准备的土特产,让聂茂华去办。” 吴良友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在空气中压出沉重的涟漪,“具体怎么送,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三日后,省城的街头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雾中。
在刺骨的寒气中,冷雨如针,扎在冉德衡的西装领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他坐在车里,看着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将玻璃上的雨珠扫成一道道弯曲的光痕。
兼有司机职责的聂茂华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紧抿的嘴唇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冉局,到宾馆了。” 聂茂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车缓缓停在宾馆门口,暗红色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模糊的光晕,像是某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登记房间时,前台小姐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动,暖气将冉德衡肩头的雨水蒸成白雾。
他接过房卡,突然想起吴良友递给他那份送礼清单时,掌心残留的温度 ——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用铅笔写着:
“雨前龙井两盒,野山参三支,天麻五斤,特色枸杞酒20斤”,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个句号洇开一小团墨渍,像是个深色的污点。
简单吃过晚饭后,冉德衡回到房间。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电视屏幕上闪烁着无声的新闻画面,女主播的嘴一张一合,却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他走到窗边,掀起一角窗帘,目光越过雨雾看向远处省厅大楼的方向 —— 那栋墨绿色的建筑如巨兽般矗立在夜色中,顶楼的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像是天空中的几点星火。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作响,分针缓缓划过 “8” 字刻度。新闻联播的片头曲突然响起,冉德衡猛地转身,目光落在聂茂华刚从后备箱取出的礼盒上。
深褐色的包装纸印着烫金的花纹,枸杞酒散发淡淡的清香,茶叶罐和药材盒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隐秘的暗号。
“把礼品拿出来吧。” 冉德衡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像是怕惊醒空气中的什么。聂茂华应了一声,手指在包装纸上停留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解开缎带。
茶叶的清香混着药材的苦香弥漫开来,冉德衡突然想起老家后山的药田,每到深秋,父亲背着竹篓在雾中采摘药材的背影 ——
那时的阳光穿过薄雾,在父亲鬓角的白发上镀着金边,不像现在,连阳光都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
手机在掌心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冉德衡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喂,是马厅长吗?您好,我是冉德衡,之前夏主任跟您提过我……”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左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西装裤的布料,指缝间渗出冷汗。
挂了电话,冉德衡看了眼时间,说道:“你们在楼下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将礼盒依次装进黑色垃圾袋,动作熟练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宾馆门口的路灯在雨中晕开昏黄的光圈,聂茂华和朱鑫缩在屋檐下,看着冉德衡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朱鑫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呵出一口白气:“也不知道冉局长什么时候能下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像是怕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聂茂华掏出烟盒,烟盒在指间转了两圈,抽出一根递给朱鑫:“别急,这种事急不得。”
火柴擦燃的瞬间,火光映亮他眼角的皱纹,烟灰簌簌落在他泛白的裤脚上,像是落了一层细雪。
两人沉默地抽着烟,只有雨声和远处车辆的轰鸣打破寂静。
朱鑫看着聂茂华夹着烟的手白白净净,很难想象这样的手刚才还在整理那些包装精美的 “土特产”。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局里的廉政会议,聂茂华作为监察室主任,在台上慷慨陈词,痛斥腐败现象,眼下却在这冷雨中等着给领导送礼,这场景让他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陌生的地方,等的滋味最是一言难尽,无论所等的是好事、坏事、好坏未卜之事、不好不坏之事,等总是很无奈的。
“要不,咱们上去看看?” 朱鑫终于忍不住开口,话音刚落就被聂茂华瞪了一眼。
“算了,别上去打扰。” 聂茂华将烟头踩灭在水洼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冉局肯定是在和马厅长谈重要的事,咱们还是在下面等着吧。”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朱鑫数着路灯下飘过的出租车,数到第 27 辆时,聂茂华突然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走,回宾馆房间等吧,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房间里的暖气来得迅猛,朱鑫摘下围巾,看着镜片上的雾气慢慢消散。
聂茂华瘫坐在床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换台,电视里突然跳出一个养生节目,主持人正在大肆宣扬野山参的功效,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
“现在这风气,真是让人无奈。” 朱鑫盯着天花板,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送礼吧,心里不踏实;不送吧,事情又办不成。”
聂茂华冷笑一声:“这就是现实。你以为领导愿意送啊?用《地雷战》里的一句台词:都是被鬼子的刺刀逼的。现在干什么不得靠关系?没关系,寸步难行。”
他顿了顿,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是一张全家福 —— 他和妻子站在后面,儿子拿着第一名的奖状,笑容灿烂地站在前排的中间。
朱鑫瞥见屏幕画面,想说什么,却又咽下。
突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像是平地惊雷。聂茂华忙坐首身子,接起电话:“喂?”
“先生你好!我是宾馆客服中心,我能向您请教个问题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憨,“您知不知道昆明的‘昆’字怎么写呀?”
聂茂华一愣,仔细一想,发现是个圈套,回答道:“我书读得少,不知道怎么写。”
“哈哈哈哈,” 女孩的笑声突然变得放肆,“您想不想玩一下啦?如果想,就到西楼桑拿中心,或是拨打这个电话,上门也行,我们二十西小时为您服务,吹拉弹唱一应俱全,爽到极致,包你满意!”
仿佛拉家常一般,那声音柔柔美美的,甜得像是抹了果酱一般。
电话 “咔嗒” 一声挂断,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聂茂华盯着电话机,像是盯着一个突然炸开的手雷。朱鑫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聂茂华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现在的宾馆,哪能没点这种‘服务’?”
聂茂华以前也到西楼爽过,现在被这美美的声音一挑逗,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团火,将自己燃成灰烬。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故作镇定地问:“你有什么安排吗?想不想出去玩一下?”
朱鑫一愣,随即摇头:“你去吧,我就在房间里看看电视。” 他的语气坚定,却不敢首视聂茂华的眼睛。
聂茂华挑眉:“出来一次不容易,该潇洒就得潇洒。走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他伸手拍了拍朱鑫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带着某种隐秘的怂恿。
朱鑫后退半步,避开那只手:“外面情况复杂,还是当心一点好!” 他想起上个月新闻里报道的扫黄行动,那些被曝光的官员照片里,有些人他甚至在行业会议上见过,此刻却在镜头前垂头丧气,眼神空洞。
“你呀,就是个死脑筋!” 聂茂华埋怨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国土系统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傻的货色了!”
他越说越气愤,“这事说穿了就跟拉屎尿尿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出门少,像我们经常不归家,如果不找机会解决一下,迟早都会憋出病来。”
朱鑫皱眉:“行啊聂主任,你不是经常讲你如何如何爱你的老婆吗?你这样做就于心无愧?”
他想起聂茂华妻子上次来局里送饭,两人站在走廊里说话的样子 —— 她穿着朴素的碎花围裙,手里拎着保温桶,眼神里满是关切,而聂茂华则笑着接过饭盒,轻轻替她拂去肩头的落叶,那画面曾让朱鑫觉得温馨极了。
聂茂华冷笑一声,“现在讲的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如果男人都像你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那这辈子还不白活了?”
朱鑫还想再说什么,聂茂华突然在他身上摸了一把,挺起身大笑起来,“妈的,真虚伪!老子也和你差不多了,这下只想当个石油工人。”
俩人踩着地毯走向电梯,皮鞋尖在走廊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西楼的指示牌在电梯门打开时亮起,红色的箭头像是某种诱惑的符号,引领两人朝着充满荷尔蒙气味的方向走去。
桑拿中心规模很大,里面除了忙碌的身影,更多的是勾肩搭背的男男女女。
刚进大厅,一个衣着暴露的领班小姐袅袅婷婷迎了上来,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似乎认识聂茂华。招呼了一声,才笑着问:“请问二位需要什么服务?”
聂茂华熟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指尖触到那层薄薄的布料下温热的肌肤:“老规矩,先洗个澡,再找漂亮妹妹按摩按摩。”
随后指向朱鑫,“我这兄弟要求高,最好挑两个像你一样漂亮的红牌。”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佻,像是换了一个人。
领班娇笑一声,眼影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们这里个个都是红牌,只是男人喜好的胃口不同而己。”
边说边把两人引到一个硕大的玻璃橱窗前,呶呶嘴说:“小姐们都在里面,你们喜欢哪个挑哪个,挑好了给巴台说一声,我们马上安排。”
玻璃隔着的房间内,真是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橱窗后面的背景墙上,到处涂抹着男女的抽象画面,扭曲的图像中,那些被夸张放大的男女生殖器格外醒目。
橱窗中,被编上号码的二十多名穿着粉红色比基尼的小姐一字排开,有的苗条动人,有的性感,她们摆着不同的姿势,面带微笑望着窗外。仿佛即将出征的战士,正在列阵接受部队首长的检阅。
在暧昧的音乐中,俩人的心像鼓点般怦怦首跳。挑选半天,无法取舍。
聂茂华说:“要不这样吧,要得发,不离八,这段时间打牌火气差,我就选个8号,看看能不能提提火。”
本来初次涉足这种场所的朱鑫浑身不自在,想到这些妖娆美丽的少女马上成为自己手中的玩物,这才有了一些自信,忙顺势应道:“好,你挑8号,我就挑18号,都讨个吉利。”
说完,两人就嘻嘻哈哈将点的女孩拥进了隔壁的洗浴房,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在大厅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