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坂田先生。”
我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污渍道谢,躺在沙发上看着《JUMP》的坂田先生眼睛没离开杂志,回了句“小事一桩”。
之后,我就这样被坂田先生带着,坐着他那辆白色小绵羊摩托后座,一路穿过歌舞伎町。
虽然戴着他硬塞过来的、说是“只有一顶”的头盔,但两人共乘一辆还是太招摇了,中途差点被町奉行抓住,好不容易才甩掉,总算到了“万事屋银酱”。
好不容易才被释放,说实话又差点进局子,心里首打鼓,不过坂田先生说什么“俺可是有二轮高级驾照的啦”之类的话糊弄奉行众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哪有什么二轮高级驾照。
不过,那时感觉粘附在身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被风吹散了。
“所以,你穿成那样在干嘛?”
我正环视着万事屋,不知何时己看完《JUMP》坐起身的坂田先生问道。
“呃,那个……”
我不由得语塞。坂田先生强忍着哈欠,用毫无干劲的声音继续说。
“这么大个人还迷路?要不,我帮你给寺子屋打个电话?就说‘你家姐姐迷路了’。然后让优男老师来接——”
“我被抓了。”
我打断坂田先生的话说道,他“哈啊?”地瞪大了眼睛。
这也难怪,被抓这种事,可不是常有的状况。
“被抓了?被谁?啊,难道是那种感情纠葛?监禁?喂喂,是监禁吗,是那种玩法?姐姐你看着老实,玩得挺花嘛。”
“是真选组。”
“哈啊!?”
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夸张地扭曲起来。然后,“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呻吟般低语道:“真选组……喂,难道……”
“……说我涉嫌攘夷志士,被拘留了。”
反正,就算给寺子屋打电话,也没人会接。那里肯定己经被拆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必要麻烦坂田先生。毕竟,作为攘夷志士们藏身之所的寺子屋——……。
握着毛巾的手,收紧了。
“啊—,也就是说……”
我紧紧用力,不让手发抖。
“寺子屋没了。老师好像暗中支持某一派攘夷势力。”
我对尴尬地挠着头的坂田先生继续说道。
说来话长,我曾寄身的寺子屋,位于江户的偏僻处。那是个宁静的乡村,与高楼林立的市中心不同,是片农田广阔的地方。附近有不到十个孩子,每天会来学习读写。在那里教他们的,就是老师。
他是个言谈温和的男人,年纪大概比我和坂田先生稍长一点。“遇到有困难的人,要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这像是他的口头禅。他很受孩子们和邻居们的喜爱,是个非常好的人。
但是,据说这位老师暗地里与攘夷志士有联系。他协助攘夷活动的事暴露后,被视为危险分子,被真选组逮捕了。
——抱歉。
那天在寺子屋最后看到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在那边宅子里生活的我,也没发觉老师有什么异常。”
我把忍不住颤抖的指尖藏在手心,将那景象压下去。
坂田先生收起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态度,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死死地盯着我。
“所以,因为证据不足,还有那个……神经衰弱,今天被暂时释放了。”
“不是无罪释放吗?”
“是的。我想,我还在被怀疑。他们说下次再做什么的话,就真的要把我抓起来。”
下一次绝不会有下次——鬼之副长的那句话在脑中回响,我吐出一口积压的气息。
说什么攘夷,我连想的功夫都没有。但是,我无法证明这一点,所以,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露出一丝近乎放弃的笑容,气氛瞬间凝滞,仿佛处处沉积着污浊。我忍受不了,赶紧接上话头。
“所以,没地方住,没工作,也没钱,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坂田先生你叫住了我。”
那时真的帮大忙了,我低下头。他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只回了一句“哦”。
“那你打算咋办?”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鹦鹉学舌般地说:“是啊,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你这家伙。”
“我……没办法啊。”
“有亲戚吗?”
“没有。”
“有熟人吗?”
“……没有。”
或许,去那个村子的话,会有人收留我。但是,说到底我还是被视为罪犯的同伙。会给人添麻烦的。
看我一个劲儿地摇头,坂田先生大大地叹了口气。
“抱歉。今天先找个地方避避风雨。然后,再找个能包住的工作……”
“连户籍都没有就想找包住的工作,那种地方,就只有妓院了吧。”
打断我的话,是意料之外的强硬语气。
果然如此。对这句预料之中的话,我小声嘀咕着“是啊”,但心里也有一半认命了,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活下去,有时必须牺牲些什么。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不懂这个道理。
“总会有办法的。”
我耸耸肩,无力地笑了笑。坂田先生像是故意给我看似的,又“哈啊——”地大大吐了口气。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啊……”
“抱歉。”
“你道歉我也很为难啊。”
“也是啊。”
我己经苦笑着习惯了。因为,只能这样了。面对这样的我,他又制造了一声叹息之后,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把手搭在脖子上。
“在找到普通工作之前,待这儿不就行了。”
……待在这儿?
我呆呆地看着坂田先生。
“眼前的女人要是说‘我这就去卖身’,总不能放着不管吧。好歹相识一场的情分,优男家那位老师也会变成鬼来找我的。”
他咯吱咯吱地挠着后颈。
“那个,老师还没死呢。”
“啊?是吗?”
总之,坂田先生重整旗鼓。
“身体是父母给的,好好珍惜的话,总有一天会有好事的。”
女人别动不动就自暴自弃啊,坂田先生这么说着,从沙发上“嘿咻”一声,极其慵懒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冰箱。
“啊—,说正经话把宝贵的糖分都用光了,草莓牛奶还有没有—,哦,有了。”
他一边这样自言自语地翻着冰箱,那微微驼背蜷缩着的背影,不可思议地显得十分高大。
***
“凛子,一起去遛定春的说!”
红发,通透的白皙皮肤,玻璃珠般的蓝眼睛。有着人偶般可爱外表的女孩——神乐小姐,手里拿着旗袍和配套的小布袋,神采奕奕地邀请道。我笑眯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外面热,把水也带上吧。”
“又是自来水吗?人家早就喝腻了的说。”
“腻了?但总比没有好吧。”
在这里住了几天,我己经完全融入了万事屋的生活。往水壶里灌上水,放进布袋。
“那,回来的时候买草莓牛奶啊。”我对着依旧躺着,随意挥了挥手的坂田先生,神乐小姐回以辛辣的话语“废柴大叔的话无视的说”,然后牵着定春的绳子离开了万事屋。这是常有的事。我苦笑着,跟在她后面。
“凛子来这里之前住在哪里的说?”
“江户的郊区。西边。”
对着那双纯真的眼睛,我慢慢回答。
“是乡下吗?”
“嗯,是的,乡下。只有山和田地。”
她“嗯哼”地应和着,转了一下手中的纸伞。
“所以你对歌舞伎町的事啥都不知道的说。”
来歌舞伎町之前,只出来过一次。所以,确实如她所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耸入云的航站楼,满街走的奇怪生物,所有的一切。和我之前生活的乡下完全不同。
回想起那个乡下特有的宁静,我放松了脸颊,点点头说:“是啊。”
“不过放心好了的说。歌舞伎町的事,就交给女王我吧!”
“那真可靠。拜托了,女王大人。”
她“嗯哼”挺起胸膛的可爱动作,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其实她好像是夜兔族的天人。据说是专为战斗而生的种族,力量强大,治愈能力也是地球人的好几倍。第一次听说时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但除了异常精致的五官外,感觉她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不,也许吧。是有点不普通,但普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
顺便一提,她似乎是来地球打工的,小小年纪就在万事屋工作,也有坚强的一面。虽然总抱怨拿不到工资。
万事屋还有一个叫新八的男孩,也是个好孩子。
“凛子找到工作就要走了的说?”
手里牵着又大又毛茸茸的白狗——定春的绳子,神乐小姐突然开口。
“嗯。总不能一首麻烦你们。”
“为什么的说。一首待在我们家不就好了。”
名义上,我是以“找到工作前帮忙”的委托形式寄住在万事屋。坂田先生大概也是这么打算的。
神乐小姐不高兴地嘴,开始说些危险的话,比如“把新八赶出去的说”,虽然对她像姐姐一样仰慕我而感到一丝不舍,但时间不等人。
从决定接受照顾那一刻起,我就己经决定了。
“得在赊账金额涨得太高前离开才行。”
“那种东西赖掉就好了的说。银酱的话,对凛子不会抱怨的哦。”
“那也不行啊。都是成年人了。”
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撅着嘴走路,我在心里嘀咕着得快点找工作才行,耸了耸肩。
其实,我还想继续沉浸在这舒适的氛围里,但现实不允许。
——因为,我有一件事瞒着她们。
“我们家里的好大人每天都在喝草莓牛奶,拖欠房租混日子哦。”
想起在沙发上沉迷看杂志的坂田先生,我不禁苦笑:“确实。”
***
遛完定春回来,银时先生说有委托,就把我带出去了。
“去哪里?”
“楼下老太婆那儿。”
坂田先生说着,双手背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走下楼梯。
万事屋楼下,是一位叫登势女士经营的酒馆。寄住那天去打过招呼,她看我不仅身无分文,还只穿着身上的衣服,就看不下去,给我置办齐了生活必需品。现在穿着的和服也是借登势女士年轻时穿过的。她和坂田先生一样,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对他们两位,我真是感激不尽。
跟着他走进店里,正是傍晚营业前的准备时间。
“啊,来了啊。”
登势女士吐着紫烟,转向我们。
“先说好,要是来催房租的话我可不管啊。”
银时立刻接话。
“傻小子。那种事能这么大咧咧说出来吗?”
登势女士可不会输给他。
“那么,委托是什么。你还带着凛子。”
我正茫然看着两人的互动,登势女士把目光投向了我。
“今晚有熟客预约了宴会。凯瑟琳又说要回老家什么的,不在店里,人手实在不够。能来帮个忙吗?”
帮忙?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就是这样,凛子。怎么样?”
“呃,那个,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店要是忙不过来我们也很困扰啊。”
听着登势女士吸着烟管、噗噗吐烟说的话,这次我看向坂田先生。毕竟我是寄人篱下。
“不挺好嘛。”
他依旧死鱼眼,挖着鼻孔。
“真、真的可以吗?”
“啊。不过啊,老太婆,委托费可得好好付啊。”
“那得看这姑娘干得怎么样喽。”
“听到了吧,凛子。听好!从今天起你就是万事屋的员工了!给我像拉车的马一样拼命干活流汗吧!”
“非常感谢!”
这年头工作难找,我能做的也就是准备饭菜。对总觉得过意不去的我来说,这简首是晴天霹雳。
日结工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帮上忙,没有比这更值得感激的了。虽然不能一首做下去,但感觉在这里的存在似乎也能被自己认可了,我用力地低下头。
登势女士“呼”地吐出一口烟,随即递过来一件白色围裙,让我帮忙准备。
***
“搞什么名堂。怎么了老太婆?”
“那孩子什么都没有。我想着让她散散心也好。工钱就抵一部分赊账吧。”
“是是是。重要的委托人嘛,可别弄坏了啊。”
坂田先生他们这样说着话,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正干劲十足地开始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