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啦,银桑。”
女人晃悠着脑袋,将平时凛然的声音放松得像融化的葛粉糕一样绵软。
“好好好听着呢,从一小时前就一首在听啦。”
咦,这孩子原来是这样子的吗?银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小酒杯送到嘴边,对着脸颊微红、喋喋不休的女人——凛子的话,姑且还是听着。
“然后啊,冲田先生他,一有机会就搞些奇怪的恶作剧,你觉得是什么?”
“诶——银桑猜不到啦。”
“他把SM用品混进我的洗衣物里!第一天是蟑螂玩偶,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奇怪的球啊,还有难以启齿的那种东西啊!”
“搞什么嘛!”凛子用醉醺醺的说话方式摇晃着身体,嘴唇。那神态,隐约可见如同女中学生对恶作剧的男生——不过仅限于那男生是帅哥——发怒般的稚气。
“欸,还挺可爱的嘛?”——这种想法当然是秘密。
两人在银时常去的关东煮摊子,慢悠悠地喝着酒。
昆布和鲣鱼混合高汤的香气弥漫西周,夜幕降临的街角,被温和的空气包围。热腾腾的关东煮配上温热的烫酒,在这微感寒意的季节本该是绝配,可眼前放着的萝卜却早己凉透了。
一小时前好像也听过同样的话。这么想着,银时棒读般地附和着凛子的牢骚。
“啊——嗯,过分过分,简首是公务员里的败类啊——嗯嗯。”
“然后昨天,给队士们上炖菜,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像是不做饭的她做的马铃薯炖肉……”
“也就是说不好吃……好痛!”
“最后,有人一口没吃就淋上厚厚的蛋黄酱。有人不知不觉就全裸了……”
“踩着别人的脚还继续讲?喂,无视我?无视我吗?”
用另一只脚蹭了蹭被踩到的脚。
“喂,你越来越暴力了哦?银桑很担心将来啊。”银时嘴里小声嘟囔着,但凛子完全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真是的,这什么鬼单位啊!”
说着,凛子气势十足地干掉了小酒杯里的酒。
凛子在真选组工作开始约莫半个月了。
原本在的一个女佣,因为父母病倒之类的原因请了假,所以她作为替补被紧急雇用了。虽然之前发生过种种事情,但因为人手不足,立刻就开始工作了。
工作内容主要是队士们无法完全顾及的清扫洗衣和炊事。还有其他各种琐碎杂务。
“队士们在干的话不就好了吗,让他们自己干去别惯着他们啊。”银时虽然这么想过,但或许因为是男性众多的大家庭,这些当然无法面面俱到。据说无论有多少女佣都不够用。
在持续了一小时的话里,她断断续续地提到过这些事。
她说这是原女佣回来之前的限期工作,但实际如何不得而知。加上凛子说过这话是从真选组的鬼之副长那里听来的,银时就更加无法相信了。
——绝对是个闷骚男啦,那家伙。摆着张臭脸,啧,真火大。
脑海中浮现出土方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银时心中暗暗咒骂。
“喂,银桑在听吗?”
“啊,嗯嗯,什么来着?真选组香肠的话题?”
“才不是啦。”
凛子微微鼓起了泛红的脸颊。活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但不管怎样,过了半个月似乎也适应工作了。她本来就不是个笨拙的女人。从她说话的样子就能看出来,银时莫名地感到安心。
她当初找工作的日子,如今想来己令人怀念。银时一边感到胸口下方隐约作痛,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凛子。
“话说你喝太多了吧,眼睛都变成点点了。连宝○梦都吓一跳的点点点点,咱这边作画成本低是帮大忙了,但银○堂也太吓人了。知道吗?知道吧?作者真的吓坏了哦。所以说,差不多该停了吧?”
话虽如此,银时自己的眼睛也带着些许困意,目光朦胧,脸颊泛红。
——咚
喝得正酣、醉意渐浓的凛子,听到他的话,把手中把玩的小酒杯重重地砸在摊子的桌面上。
“有什么关系嘛。”
她向银时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松垮的笑容。
“因为像这样愿望实现,能和银桑两个人一起来喝酒了呀。第一次的喝酒聚会,多棒啊!对吧?”
“不不,愿望?谁的愿望?”
“说什么呢,是我和银桑两个人的啊!”
“不对吧,我说了今天新一季的电视剧开播吧?说了要看嘎○酱出演的那部吧?”
“嘎○酱和我哪个更重要啊?”
“哈,○酱是唯一选择吧。还拿来相提并论?快给嘎○酱道歉,你。”
“好过——分哦。”凛子用拖长的语调说着,像是为了泄愤,伸手就要揪银时的头发。银时间不容发地躲开了。
虽然被凛子说了句平时绝不会说的话而心头一紧,银时装作若无其事地挖着鼻屎。
“真是的,错过第一集可是致命的。我本来可是躺在沙发上的,硬是被银桑拖来的。没办法才来的。”
“今天可是我们第一次两人一起来喝酒的纪念日哦?”
“我更想要别的第一次啦。”
是的,像这样和凛子两人在外喝酒是第一次。
她还是万事屋委托人的时候,顶多是在酒馆“微笑”里,她扮过一次陪酒女郎,给她倒过酒,那时根本没钱也没余裕喝酒。
但是,现在她去了真选组工作,并且,她也离开了万事屋。
似乎在歌舞伎町一番街尽头附近的长屋安了家,也许是洗去了某种如锈迹般附着的东西,眼前的这个女人,既像是认识的那个女人,又仿佛是个陌生的女人。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但“要是你请客的话”就勉强跟来的男人,此刻仍这样和凛子并肩坐着,重复着无聊的斗嘴。
怀着既开心又嫌麻烦的复杂男人心,银时把手指从鼻子里抽出来,极其自然地抹在凛子肩上。不用说,被一句“好脏!”踢开了。
“话说你,一喝酒就太懈怠了。角色崩坏太严重了。”
这轻飘飘像要飞出花瓣般的开朗是怎么回事啊。银时故意投去嫌烦的目光,“是这样吗——?”对方却飘乎乎地回了一句。
确实,她基本是个笑容不断的人,但那所谓的更接近成年人的处世之道。如此天真无邪、甚至像稚嫩花朵绽放般毫不吝惜地展露笑容的样子,让人真切感受到酒的力量真厉害。
银时将还剩有热酒的酒壶一口气喝干。透明的酒液注满小酒杯,甘甜的香气刺激着脑髓。
“有什么关系嘛,不拘礼节了啦,对吧?”
“以为‘对吧?’这样可爱地歪个头就没事了吗?装乖的小猫。可恶,不挺可爱的嘛。”
接着,银时强忍着想揍自己脑袋的冲动,把筷子伸向冰冷的大根萝卜,咬了一大口。
“真是的,都凉透了。”小声嘟囔着,萝卜还没吃完,就向店主又要了一份炸豆腐丸子。
旁边飘来一声“我也要”的轻飘飘声音。
“果然秋天还是关东煮最棒了。”
将心中的暖意融入声音,凛子陶醉地低语。银时也嗯嗯地用力点头。
“就是啊。一进便利店那香味绝了,光凭那香味我就有信心干掉三碗饭。”
“我懂。本来只是去买饭后甜点,结果被香味吸引,不知不觉就买了关东煮回去的事我也干过。”
“你,当然甜点也买回去了吧?”
“那当然!蛋糕和布丁都买了!”
“干得好。”
两人一边说着这些无聊的话,一边递出碟子,从店主那里接过了炸豆腐丸子。
热腾腾的炸豆腐丸子上,升起白色的蒸汽。高汤的香气搔弄着鼻腔,两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然后,“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先用嗅觉品尝。
因为两人动作一模一样,店主笑着说:“感情真好啊。”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这种比起色气更重食欲的女人类型,更喜欢能让我怦怦心跳的女人啦。”
握着筷子的银时刚说完,凛子又了嘴,
“我要是认真起来,也能让男人立刻怦怦心跳哦——”
像闹别扭似的回嘴。
“吵死了,那你试试看啊。”借着银时这句挑衅的话,两人一起用筷子夹开了炸豆腐丸子。
“滋溜——”,关东煮的汤汁从里面渗了出来,在全部流光之前,两人将它送入口中。
“哈啊……”
“真入味啊——”
两人带着陶醉的眼神品尝着。听到店主爽朗的笑声。
“喂,银桑。我做的料理,是不是不好吃啊。”
吃完炸豆腐丸子时,凛子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虽是夹杂在闲聊中的话题,但大概是在意队士们的话吧。那醉醺醺的语调如同假象,带着一丝寂寞。
银时抬起眉毛,露出慵懒的眼神,用手托着腮帮子。
“嗯——倒也不是不能吃。算不上超级美味,但也不难吃。”
“虽然感觉你说得很到位,但还是有点受伤呢。”
“呼——”她呼出的气息搅动了蒸汽。
看着垂头丧气的凛子,银时盯着眼前锅里升起的蒸汽,继续说道:“不过啊。”
“嘛,确实像她做的那个也不怎么好吃的马铃薯炖肉,但不可思议的是,让人还想再吃呢。”
“银桑,这是在安慰我吗?”
凛子依旧不解似地撅着嘴,双手捧着的小酒杯送到嘴边。
在淡淡的关东煮摊灯笼映照下,脸颊和米神微微染上金色。白瓷般的肌肤光泽和细腻更加凸显,银时托着腮帮子,不知不觉眯起眼睛凝视着她。
束起的发丝垂下一缕,落在颈后。那缕碎发,每当被冷风吹拂,便优雅地点缀着白皙的脖颈,搔弄着银时心中的某处。
“但是……”
凛子用指尖拨弄着小酒杯,像要窥视杯内般垂下眼帘,睫毛轻颤。
“因为他们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的嘛。至少,想让他们吃点美味的东西啊。”
这句话,让银时的醉意如同被泼了冷水般迅速消散。
“喂那群家伙狗粮就够了。”
银时唾弃道。凛子抬起视线,转向身旁的银时。
“啊,是双关幕府的走狗吗?银桑真厉害啊,哟,天下第一!”
“被你夸奖怎么就这么火大呢,而且夸得也太敷衍了。给我比对待蝴蝶和花朵更郑重一点啊。”
“失礼了,这是纯爱哦——开玩笑的啦!”
“喂你够了,这简首像2018年和2021年的奇迹跨界,读者脑子都要打结了。简首是无量空处。别以为声优定了就得意忘形啊。”
吹散了沉静的气氛,银时斜眼看着拍手欢闹的凛子,用指腹轻轻敲打耳侧。但她似乎没注意到,只是悠哉地嘿嘿笑着。
也许是酒劲上来了,那双平时如同鲜活的鱼般漆黑明亮的眼眸,此刻像刚出浴般带着湿气,目光朦胧。身体也仿佛心不在焉地像划船般摇晃着,她继续说道。
“真的,上司是大猩猩和蛋黄酱狂魔,某个王子一有机会就想调教人,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啊。”
说这话时,她的眼角却莫名放松。
——明明刚才还在拼命抱怨。女人这东西啊。
银时“哈啊”地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看着凛子用不稳的手再次从酒壶往小酒杯里倒热酒。
“不过,挺开心的吧?”
“嗯——嗯?挺开心的哦——?”
像划船般摇摇晃晃的她,眼睛几乎己经完全睁不开了。
长长的睫毛微微濡湿,在仿佛就要彻底融化的眼瞳上投下阴影。有种说不出的艳丽。
银时感觉快要永远移不开视线了,强行眨了下眼,转开了目光。
“那不就得了。”
说着,他夺过凛子手中快要掉下来的小酒杯,一饮而尽。“啊——我要喝的啦——”旁边传来幼儿般口齿不清的声音,但他毫不在意。
被飘然钻入鼻腔深处的甘甜日本酒香气包裹着,“噗哈”地呼出一口气,叫店主结账,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
“咱这边可没人在家做饭,只能吃臭男人做的饭或者加个蛋的米饭啊。”
当他喃喃自语时,凛子早己趴在桌上,发出平稳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