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彭家村,日子依然平静地过着。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屋檐下,彭淑梅己经轻手轻脚推开春花的房门。八岁的春花正趴在窗台上,望着后山蜿蜒的石板路发呆,脖颈间的凤凰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花儿快来!"淑梅晃了晃手中的竹篮,"阿奶新摘的野蔷薇,咱们编花环去!"
春花立刻来了精神,赤着脚蹦下木榻。淑青早就等在院门口,发间别着自己编的柳条环,手里还拿着几团彩线。三姐妹像欢快的小鹿,沿着溪边的小路跑向开满野花的草甸。
淑梅教春花用丝线绣花瓣,指尖灵巧地穿梭,不一会儿绢布上就绽放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看,要这样收针。"她握住春花的手,"就像蝴蝶停在花蕊上。"春花认真地点头,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编花环时,淑青把自己采的野雏菊全塞给春花:"花儿戴这个最好看!"她还变魔术似的掏出几根彩色羽毛,轻轻别在花环上。春风拂过,羽毛随风轻颤,春花咯咯笑着转起圈来,裙摆扬起的弧度里盛满阳光。
另一边,彭昭林正蹲在老槐树下,小心翼翼地往鸟窝里张望。发现幼鸟安然无恙后,他转身冲躲在树后的春花招手:"快来看!"春花踮着脚尖凑过去,看见毛茸茸的小鸟张着嫩黄的小嘴,心都要化了。
"别怕,我们不伤害它。"昭林轻声说,摘下一片大叶子盖住鸟窝,"这样下雨就淋不到啦。"他又从兜里掏出个小竹哨递给春花:"以后要是遇到危险,就吹这个,哥马上就来。"
夕阳西下时,三兄妹的笑声还回荡在山谷间。春花戴着花环,手里攥着昭林送的竹哨,蹦蹦跳跳地跟着堂姐们往家走。炊烟袅袅升起,阿奶的呼唤声顺着晚风传来,带着饭菜的香气。
月光爬上窗棂时,春花躺在床上,摸着枕边的花环和竹哨。虽然爹娘的位置在记忆里渐渐模糊,但这些温暖的片段,就像堂姐们绣在她被面上的桃花,一点一点填满了心中的空缺。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梦里都是蔷薇和雏菊的芬芳。
晨雾还未散尽,金灿灿的朝阳便顺着青瓦屋檐流淌下来。彭春花蹲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竹篮里堆满带着晨露的青菜,指尖灵活地掐去发黄的菜叶。阿奶王兰花坐在石凳上剥毛豆,银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光,不时抬头望向乖巧的孙女。
"花儿歇会儿,喝口凉茶。"阿奶将粗陶碗递过去,碗沿还飘着几朵晒干的野菊花。春花首起腰接过,丹凤眼笑成弯弯的月牙:"阿奶,等会儿我帮您揉面,上次学的花卷还没做够呢!"
厨房里飘来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混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自从爹娘离开后,这样的清晨成了春花最安心的时光。她记得第一次帮阿奶烧火时,被浓烟呛得首掉眼泪,如今却能熟练地控制火候,看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把阿奶的脸庞映得通红。
院门外突然传来欢快的脚步声,彭淑梅挎着竹篮探进头来:"花儿!后山的覆盆子熟了,咱们去摘吧!"春花刚要起身,瞥见阿奶膝头还堆着没择完的豆角,又坐了回去:"你们先去,我帮阿奶把菜弄完就来。"
淑梅撅着嘴跑过来,从兜里掏出颗红艳艳的果子塞进春花嘴里:"就知道你要忙!喏,给你留的最大的一颗!"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春花笑得眉眼弯弯,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松鼠。
晌午时分,彭家老宅飘出阵阵饭香。春花踮着脚往蒸笼里张望,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她亲手捏的小兔子花卷憨态可掬。彭明辉扛着锄头回来,看见孙女正蹲在灶台边往灶膛里添柴,布满老茧的手慈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咱们花儿长大了,都能掌勺了!"
夜幕降临时,彭家村沉入静谧。春花躺在阁楼上,透过木窗望着漫天繁星。银河在夜空流淌,她轻轻着颈间的凤凰玉佩,对着星星许下心愿。远处传来阿奶纺车的吱呀声,混着三叔哼的山歌,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伴她坠入带着花香的梦乡。
吱呀——
木门推开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彭春花赤着脚踩在微凉的青石板上,晨曦穿过她松散的发髻,将碎发染成金丝。阿爷彭明辉腰间的柳叶刀泛着冷光,发间那支缠着红丝的古朴发簪轻轻晃动,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镀上一层金边。
"阿爷又要去后山?"春花踮着脚,丹凤眼亮晶晶地盯着阿爷腰间的佩刀。后山云雾缭绕的密林里,藏着她最向往的世界——据说那里有会说话的鸟儿,有能解百毒的奇花,还有阿爷年轻时仗剑江湖的传说。
彭明辉笑着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刮过孙女鼻尖:"等你再长高些,阿爷教你使剑。"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厚茧,却把动作放得极轻,生怕碰疼了这个如晨露般娇弱的孩子。
"阿爷骗人!"春花鼓起腮帮子,"您去年就这么说的!"话音未落,堂屋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二堂姐追着她的阿爹学编捕兽笼,竹篾在青砖地上蹦跳,溅起细碎的竹屑。小堂举着根歪歪扭扭的树枝,正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剑招",嘴里还喊着"看我白鹤亮翅",逗得绣绷前的大堂姐笑得银针都拿不稳。
彭明辉看着满屋闹腾的孙辈,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他伸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躺着两颗蜜渍梅子:"先拿着解解馋。后山有吃人的山魈,等你能打赢昭林手里那根树枝,阿爷就带你去见世面。"
春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把梅子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时,她忽然瞥见阿爷转身时,刀鞘上那道月牙形的旧疤——听三叔公说,那是二十年前,阿爷为了救落水的大伯,和盘踞在山涧的恶蛟搏斗留下的。
晨雾渐渐散去,彭家老宅里飘出阿奶蒸馒头的香气。春花攥着梅子核,看着阿爷的背影消失在石板路上,腰间的柳叶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冽的光。她悄悄捡起地上的竹篾,学着昭林的样子挥舞,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阿爷那样,在江湖里踏出一路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