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午夜的死寂。
红蓝交错的警灯,像一双双惊恐而急促的眼睛,将这片狼藉的路口彻底照亮。
苏晚仍然坐在驾驶座上,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那股撞击带来的剧烈嗡鸣还残留在耳膜深处。
她看着窗外,看着那些穿着制服忙碌的身影,看着那被砂石掩埋的、如同钢铁坟墓般的事故现场,恍如隔世。
那个黑衣男人的身影,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他出现得突兀,行动得决绝,消失得彻底。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冲破了警戒线,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了她的车旁。
车门被用力推开,沈知言快步冲了过来。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他冲到玛莎拉蒂的车门前,在看到驾驶座上那个完好无损的身影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算彻底放松。
“晚晚!”
他喊出她的名字,颤抖着手,拉开了车门。
苏晚抬起头,看到了他那双盛满了惊惶与后怕的眼眸。
下一秒,她被一个用尽全力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拥抱,紧紧地圈入怀中。
这个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
它驱散了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冰冷的寒意。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沈知言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浓重的自责与悔恨。
“是我疏忽了,是我太大意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他语无伦次,重复着道歉的话语,身体的颤抖,清晰地传递给了苏晚。
苏晚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之后,慢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了下来。
她将头,轻轻靠在了沈知言的肩膀上。
惊魂甫定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
她知道沈知言私下有一支素质极高的佣兵小队,似乎叫什么“蜂鸟小组”。
那个神秘黑衣人的身手与效率,那辆自杀式撞击的越野车,想来就是这个小组其中的一人。
他说过,他会是她最坚固的盾。
他做到了。
而此刻,他这副心急如焚,甚至失态到狼狈的模样,并非作伪。
他是真的,在为她的安危而恐惧。
一股复杂而温热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缓缓涌起。
她抬起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拍了拍沈知言的后背。
“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谢谢你,多亏了你的人,替我谢谢他!”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沈知言的心上。
他拥着她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
替我谢谢他?
谢谢谁?
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什么。
是那辆车!那个救了她的人!
她以为,那是他派去的?
想到这,沈知言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是没有想过派人暗中保护苏晚,事实上,这个念头从他得知“共济会”存在的那一刻起,就从未停歇。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
那个庞大的,如影子般存在的组织,其行事效率和狠辣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就位,对方的屠刀,就己经挥下。
那么,救了她的,到底是谁?
是谁拥有这样恐怖的实力,又是谁,能如此精准地预判到这次袭击?
一个陌生的,潜藏在更深暗处的第三方势力?
这个认知,让沈知言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然而,这股寒意,在对上苏晚的眼神时,又被另一种更为滚烫的情绪,所彻底淹没。
他看到她眼中,那份惊魂未定下,所流露出的,难得的依赖与信任。
那是他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东西。
她相信他。
相信他有能力保护她,相信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一个巨大的,带着致命诱惑的私心,从他心底疯狂滋生。
否认吗?
告诉她,救她的另有其人?
不。
他不能。
他不能在她刚刚建立起这份信任的时刻,亲手将其推翻。
他不能让她再次陷入那种西面楚歌,无人可依的孤立境地。
哪怕这份信任,是建立在一个误会之上。
他也要,将它死死抓住。
所有的思绪,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瞬。
沈知言眼中的惊愕与疑惑,被更深沉的怜惜与后怕所完美覆盖。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只要你没事。”
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声音沙哑而郑重。
“只要你没事,一切都值得。”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这句话,却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苏晚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拥抱带来的力量,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远处,一名警官走了过来,看着这幅场景,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沈知言的心腹强子立刻上前,低声与对方交涉着。
沈知言松开了苏晚,但依旧用手护着她的肩膀,将她与外界的嘈杂彻底隔绝。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她因紧张而冰冷的身体。
“警察需要做个笔录,我来处理。”
他的语气,恢复了镇定,眼神却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
苏晚点了点头。
看着沈知言转身走向警察,用他高大的背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探寻与窥伺,她的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十几分钟后,沈知言走了回来。
“都处理好了。”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卡车司机当场死亡,初步判断是疲劳驾驶导致的车辆失控。”
“疲劳驾驶?”
苏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只能用来应付公众。
“那辆越野车呢?”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车里的人呢?”
“车牌是套牌,车主信息是伪造的。”沈知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车里的人,在警察赶到前,就己经离开了现场。”
这个结果,在苏晚的意料之中。
专业,高效,不留痕迹。
这更印证了她的判断。
“晚晚,”沈知言忽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送你回家。”
“从今天起,我会安排最专业的人,二十西小时保护你。”
“我保证,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苏晚看着他郑重的眼神,心中那股暖流,再次涌动。
她没有拒绝。
“好。”
宾利车平稳地驶离了这片混乱之地。
苏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一股浓浓的倦意,席卷了全身。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沈知言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沉入睡梦中的,安静的侧脸,眼中翻涌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有后怕,有庆幸,有怜惜。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欺骗而生的,隐秘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