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暖意褪去,只剩下如同深渊般的冰冷。
他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轮廓,刻进自己的记忆里。
“苏小姐。”
“您会后悔的。”
他不再自称“信使”,语气也从敬语,变成了平淡的陈述。
说完,他微微颔首,不算鞠躬,只是一种礼节性的告别。
然后,他转身,从容地一步步离去,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狼狈。
仿佛刚才被拒绝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庞大组织。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
那一声轻响,却像是一道闸门,将启明资本,与整个世界的和平,彻底隔绝。
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沈知言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晚,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沉。
他知道她做出了什么选择,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没有问,没有质疑,只是无声地,将自己摆在了与她并肩的位置。
苏晚转过身,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看向沈知言。
“你怕吗?”
沈知言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怕。”
他走到苏晚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怕我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想抬手,想要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却还是被他克制下来,只是深情的看着她。
“但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与你同在。刀山火海,万劫不复,我沈知言,都愿陪你走这一遭。”
也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高盛、赵可、林默三人,神色震动地,站在门口。
显然,刚才的一切,他们都听到了。
当然,方才沈知言的一番深情言论被他们自动忽略了,毕竟沈总喜欢苏总早己是公司里不是秘密的秘密,没什么大惊小怪。
他们关注的是方才共济会派来的人,与苏总的那番谈话。
“苏总……”
高盛的嘴唇微微张开,他这个在华尔街血雨腥风中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的选择……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赵可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看着苏晚,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
“苏总,我们……真的……拒绝了?”
整个办公室,瞬间被一种名为“震撼”的气氛,彻底笼罩。
因为他们听的真切,苏总竟然放弃了共济会抛出的橄榄枝,这是多企业挤破头都想加入的平台。
而他们的苏总就这样轻飘飘的拒绝了?
唯有林默。
他站在最后,没有说话。
他的脸色凝重,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除了震撼,竟然还燃烧着一簇,微弱却无比疯狂的,光。
苏晚的目光,扫过她这三位核心骨干。
她看到了三人眼中的神色。
她并不惊讶众人的反应,毕竟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舒适,选择躺着就能赚钱。
但她苏晚,不在其中!
苏晚在办公室内踱了几步,然后再次扭头看向众人,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
“他们很强。”
“非常强。”
闻言,高盛和赵可的脸上,神色变得凝重。
“但是。”
苏晚话锋一转。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刚才,接受了那张卡片,会怎么样?”
众人,都愣住了。
“我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强的力量。”
“启明资本,会成为共济会插在华夏的一面旗帜,风光无限。”
“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任何敌人,因为我们,就是最大的黑暗。”
苏晚的描述,平静而真实,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代价。
“但从那一刻起,我,苏晚,就不再是我。”
“启明,也不再是我们的启明。”
“我们会变成提线木偶,每一次的投资,每一次的呼吸,都必须符合他们的利益。”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好不容易从顾家那个牢笼里挣脱出来,所追求的自由,将再次,化为泡影。”
“我们,将从一个牢笼,走进一个更大,更华丽,也更绝望的牢笼。”
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剖开了那份邀请函背后,最残酷的真相。
“我不想做玫瑰。”
“我只想做,能决定自己何时盛开,何时凋零的荒原野草。”
她站起身,看着她面前,这些因震撼而凝滞的同伴。
“所以,我拒绝了。”
“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但唯一能让我们,站着活下去的路。”
“战争己经开始,退无可退。”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随即被一股无形的,狂热的电流所取代。
高盛的眼中,狂热取代了震惊。
赵可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有力。
林默眼中原本只有一丝疯狂的光,在此刻被彻底点燃。
苏晚的话,没有安慰,没有许诺,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心中所有的迷雾,点燃了名为“尊严”的火焰。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可的声音,虽然仍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求战的渴望。
苏晚的嘴角,缓缓勾起。
那不是笑意,而是一种,在绝境中,被逼出的,最纯粹的,战意。
“我们要……主动出击。”
……
顾家老宅。
书房内,檀香袅袅。
顾鸿远独自一人,坐在那张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手中着两颗核桃,神情平静,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管家顾忠,快步走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其中的惊骇。
“老爷。”
“启明资本那边……”
“她拒绝了。”
顾鸿远核桃的动作,微微一顿。
“消息,确认了?”
“确认了。”顾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共济会的信使,己经离开了启明资本,前后不过十分钟。”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
顾鸿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丫头……”
他的声音里,有欣赏,有惊叹,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都感到心悸的,担忧。
“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刚烈,还要疯狂。”
顾鸿远比任何人都清楚,“共济会”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公司,一个财团。
那是数个世纪以来,盘踞在世界顶端的,一张无形的网。
顾家在滨海市虽是百年望族,可在那张网面前,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略显粗壮的节点罢了。
而苏晚,她不仅拒绝了成为那张网的一部分,甚至还妄图,用她那把刚刚出鞘的,锋利的刀,去割裂那张网。
“她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顾鸿远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房角落的一扇屏风后。
那里的阴影中,静默地坐着一个人。
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以及他腿上那格外醒目的,厚重的石膏。
“你也听到了。”
顾鸿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阴影中的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为了一个己经决心离开你的女人,先是舍了半条命,现在又赔上整个顾家的脸面,让她站上神坛。”
顾鸿远的声音,很轻。
“如今,她站上去了,却也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这么做,值得吗?”
沉默良久,阴影中,终于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沙哑,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冷冽与傲气,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
“这不是我的功劳,没有我她一样会解决这一切。”
“我只是不想她被过去的阴影影响。”
“她不该被困在任何牢笼里。”
“无论是顾家,还是别的地方。”
“只要她能飞。”
“我的翅膀断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就该,站在光里。”
“过去,是我,亲手把她拉进了黑暗。”
“现在,我只是,把我欠她的光,还给她而己。”
“至于悬崖……”
他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顾鸿远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孙子,心中百感交集。
值得吗?
或许,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有答案。
爱,本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豪赌。
输赢,冷暖,唯有自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