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皇太极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依旧轻轻敲击着扶手，似乎在权衡范文程的话语。桑干河……那条冰封的死亡走廊……确实如同天堑。毛文龙……真的会如此疯狂吗？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洪荒巨兽咆哮声，毫无征兆地从锦州城西面的天际尽头滚滚而来！
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如此狂暴！如此充满力量！瞬间压过了锦州城头零星的厮杀和炮火轰鸣！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整个金顶大帐，瞬间死寂！
皇太极敲击扶手的动作骤然停止！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巨大警兆，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范文程脸上的沉稳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惊骇的惨白！他猛地转头，望向帐外西面的天空！那声音……那是什么声音？！不似牛角号，不似战鼓，更不似他所知的任何战阵之音！那是一种……冰冷的、金属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咆哮！
“报——！！！”一名镶白旗的传令兵如同疯了一般冲进大帐，连滚爬爬扑倒在地，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甚至带着哭腔：“大汗！不好了！西……西面！女儿河……女儿河方向！出现……出现怪物！铁……铁做的怪物！会……会喷火！会吼叫！跑得……比马还快！多尔衮贝勒……贝勒爷的镶白旗前锋……刚……刚靠上去……就被……就被碾碎了！”
轰！
如同一个炸雷在死寂的大帐内炸开！所有人都被震得魂飞魄散！铁做的怪物？喷火？吼叫？碾碎镶白旗前锋？！
“胡说八道！”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猛地抽出腰刀，厉声咆哮，“哪来的怪物！定是明狗妖法！”
“真……真的！奴才……奴才亲眼所见！”那传令兵吓得浑身筛糠，涕泪横流，“好……好大的铁车！下面……下面不是轮子！是……是两条会动的铁链子（履带）！跑起来……地动山摇！喷着黑烟！吼……吼得人魂都没了！多尔衮贝勒爷不信邪……派了三个牛录的精锐白甲兵冲上去……刚靠近……那铁车前面……就……就喷出一大片铁砂子（霰弹）！跟……跟刮风似的！人……人马全成筛子了！剩下的……全……全被那铁链子……碾……碾成肉泥了！”
霰弹！铁链子碾人！
传令兵语无伦次、充满极致恐惧的描述，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瞬间击溃了大帐内所有人的认知防线！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皇太极猛地从汗座上站起！他脸上那惯有的沉稳和掌控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帐外西面那灰暗的天空，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低沉恐怖的咆哮！毛文龙！是毛文龙！他真的来了！不是从山海关！不是走宣大！而是从那条被所有人都视为绝路的……桑干河冰道！
“铁龙……”皇太极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嘶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滔天的怒火！他猛地一拳砸在巨大的沙盘边缘！
轰隆！
木屑纷飞！沙盘上代表锦州内城的模型被震得跳起！无数代表军力的旗子东倒西歪！
“毛——文——龙——！！！”
皇太极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带着冲天的杀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瞬间撕裂了金顶大帐的穹顶！
“传朕旨意！”皇太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冻结了整个大帐：
“正黄旗巴牙喇！停止攻城！立刻回撤！在女儿河西岸！列阵！”
“镶蓝旗多尔衮！不惜一切代价！缠住卢象升！绝不能让忠勇营与铁龙汇合！”
“蒙古诸部骑兵！立刻集结！给朕从侧翼！冲击那些铁车！用火！用套索！用一切办法！给朕掀翻它们！”
“各旗所有红夷大炮！调整炮口！给朕轰！轰碎那些妖物！”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落，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慌乱！整个后金大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蜂巢，瞬间炸开了锅！号角凄厉！战马嘶鸣！刚刚还沉浸在破城喜悦中的八旗精锐，在皇太极震怒的咆哮和那如同魔咒般从西方滚滚而来的恐怖轰鸣声中，仓惶转向！一场针对钢铁洪流的围剿，仓促展开！
锦州城头，西门豁口。
祖泽润正组织最后的亲兵，抬着奄奄一息的祖大寿，准备从尸山血海中杀向东门水门。突然，城下建虏正黄旗巴牙喇那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停了！
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退去！
那些推着沉重盾车、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重甲步兵，竟然在即将冲入豁口的最后时刻，如同接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命令，开始缓缓后撤！无数双嗜血的眼睛里，竟流露出惊疑和……一丝恐慌？
紧接着，那低沉、雄浑、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恐怖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从西面天际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
“什么声音？”一名亲兵茫然地望向西方灰暗的天空。
祖泽润猛地抬头！他的目光越过残破的城垛，死死钉在西面那被暮色笼罩的、起伏的地平线上！
只见灰暗的天幕下，一道钢铁铸就的黑色洪流，如同挣脱了地狱束缚的魔神军团，撕裂了风雪和暮霭，出现在视野尽头！
十辆！整整十辆！
巨大的、钢铁铸就的狰狞车体！粗壮的烟囱喷吐着滚滚浓烟，如同十条在灰暗天幕下狂舞的黑龙！巨大的飞轮和连杆在蒸汽的狂暴推动下疯狂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轰鸣！两条宽厚沉重的钢铁履带，如同洪荒巨兽的利爪，无视坑洼、积雪和冻土，以超越战马的速度，卷起漫天雪尘，向着锦州城、向着建虏大营的方向，狂飙突进！在车队最前方，一面巨大的猩红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狂舞——上面用浓墨绘着一头狰狞咆哮、踏火而行的钢铁巨兽！正是“铁龙”战旗！
“铁……铁龙……”祖泽润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因极致的震撼和狂喜而剧烈颤抖。他猛地想起父亲昏迷前断续的话语，想起归化城那个传说……一股滚烫的热流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疲惫和绝望！他猛地转身，对着城头残存的、同样被这神兵天降般景象惊呆的守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吼：
“援兵！陛下的铁龙！援兵到了——！！！”
吼声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援兵！是援兵！”
“铁龙！是工政院的铁龙！”
“杀建虏！报仇啊！”
城头残存的明军爆发出震天的、带着哭腔的狂吼！早己枯竭的力气仿佛瞬间回到了身体里！他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疯狂地扑向城垛，用最后的气力将滚木礌石砸向那些正在仓皇后撤的建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