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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的硝烟尚未散尽，毛文龙的御驾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裹挟着辽东战场的凛冽杀气，射向帝国的权力心脏——北京城。
没有凯旋的仪仗，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一支沉默如铁、玄甲玄旗的禁卫骑兵，护卫着那辆特制的、由西匹神骏辽东马拉动的御辇。车轮碾过官道上尚未融尽的残雪和冰碴，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声响，如同战鼓的余韵。沿途州县官吏匍匐在道旁，头深深埋进冰冷的泥土，大气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胜者的欢愉，而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一头刚刚浴血归来的洪荒巨兽，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
紫禁城，奉天殿。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推开，凛冽的寒风卷着殿外残留的雪沫灌入，吹得巨大的蟠龙金柱间垂挂的明黄帷幔猎猎作响。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浓重的阴影，更添肃杀。往日朝会时那种或激昂、或沉闷、或暗流涌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御阶之下，黑压压跪满了文武百官。绯袍玉带，顶戴花翎，此刻都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所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住了脖颈，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寒意而微微颤抖。殿内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熏香、汗味和……浓重血腥气的诡异气息。那血腥气并非来自战场，而是源自御阶前——几颗须发皆白、怒目圆睁、尚未瞑目的头颅，被随意地丢弃在金砖之上，凝固的血液在光洁的地面洇开一片片刺目的暗红！赫然是周延儒、李精白、高弘图、孔贞运等“清流魁首”！
毛文龙端坐在高高的蟠龙御座之上。他没有穿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依旧是一身玄黑色的常服，外面罩着一件同样玄黑、没有任何纹饰的貂裘大氅。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辽东大胜后的意气风发，也无面对臣子应有的帝王威仪，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殿下匍匐的群臣，扫过那几颗血淋淋的头颅，最后落在一份摊开在御案上的、染着暗褐色血渍的奏疏上——那是孙传庭在榆林城人相食的绝境中，咬破手指写下的血泪控诉！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殿外呼啸的寒风，如同呜咽的挽歌。
“都看到了？”毛文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如同冰刀刮过金砖，清晰地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血泪奏疏的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如同重锤敲在百官心头。
“周延儒、李精白、高弘图、孔贞运……”毛文龙的声音毫无波澜，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死亡名单，“朕的肱骨？大明的柱石？清流领袖？呵……”
一声极轻、却充满无尽嘲讽和冰冷的嗤笑，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西北流寇肆虐，榆林城人相食！辽东建虏叩关，锦州城血染山河！朕的将士在前线用血肉筑城，用骨头铺路！朕的百姓在刀锋下哀嚎求生！而你们——”毛文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带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撕裂了死寂！
“你们在干什么？！”
“在朕的朝堂上！结党营私！攻讦新政！阻挠清丈！克扣军饷！甚至——勾结晋商，私通敌国！妄图以这‘清议’二字，行祸国之实！以这‘祖制’之名，断送朕的江山！”
吼声如同雷霆，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跪伏的群臣抖得更厉害了，不少人身体筛糠般抖动，额头冷汗涔涔，在金砖上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孙传庭的血书！榆林城将士百姓的血泪！锦宁前线将士的尸骨！都在看着你们！”毛文龙猛地抓起那份染血的奏疏，狠狠摔在御阶之下！纸页散开，上面暗褐色的字迹和斑斑点点的血痕，如同控诉的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人！
“晋商八大家，通敌卖国，罪证确凿！朕己命骆养性持尚方宝剑，锁拿所有涉案人等！家产抄没！主犯凌迟！九族流徙！此乃国法！不容置疑！”毛文龙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斩落的铡刀！
“至于你们……”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扫过殿内，“朕知道，这朝堂之上，盘根错节！与晋商勾连者，绝不止阶下这几颗人头！与地方豪强勾结，阻挠清丈，隐匿田亩，中饱私囊者，更是大有人在！”
百官的头颅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金砖的缝隙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毛文龙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自即日起，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闭门思过！三日之内，将尔等名下田产、商铺、隐户、历年所得之‘冰敬’、‘炭敬’、‘常例’……凡有悖于《均田令》、《新商税则》者，无论多少，无论何时所得，无论涉及何人，尽数造册！密封！交由东厂提督太监王承恩！”
“三日后，朕会以锦衣卫、东厂所查之底册，与尔等所呈之册对照！凡有隐瞒一钱一厘、一户一亩者……”毛文龙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力量：
“周延儒等人，便是尔等榜样！诛其身！抄其家！灭其族！绝无宽宥！”
“轰！”
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整个奉天殿的空气瞬间被抽空！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自清其罪？将历年灰色所得尽数上报？这无异于将脖子主动伸到皇帝的铡刀之下！更是要将整个朝堂上下、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恐惧！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官员的心！有人当场在地，裤裆处洇开一片湿迹。有人面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
“退朝！”毛文龙不再看任何人，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重重砸下。他起身，玄黑色的大氅拂过御阶，如同死神的斗篷，带着凛冽的寒风，大步流星从侧门离去，留下满殿如同泥塑木雕、被巨大恐惧笼罩的群臣，以及那几颗在金砖上怒视着他们的血淋淋的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