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黑暗。粘稠、温暖、带着奇异韵律的黑暗。
意识仿佛沉溺在无重力的深海，被一股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包裹着。身体残破的剧痛、撕裂神经的疲惫、亡命奔逃的惊悸……所有负面的感受都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只剩下一种回归生命源初般的宁静。
这不是昏迷，更像是……某种深层次的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光感穿透了这舒适的黑暗。
赵小赵的感知器缓缓“睁开”。
没有幽绿的封印力场，没有冰冷的黑色晶体基座，没有堆积如山的虫族尸骸，也没有虎视眈眈的拾荒者猩红电子眼。
他“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流动的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奇异空间中。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复杂到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和能量纹路在他周围缓缓旋转、生灭、重组，如同宇宙星辰的诞生与湮灭。脚下是平滑如镜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平面，倒映着上方流动的蓝色星河。
这里是……哪里？
“载体……意识……接入……深层……交互界面……”菌心那冰冷的电子音在意识中响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稳定，甚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肃穆感。
“菌心？这是哪里？那个茧……”赵小赵的意念充满了困惑。
“此处……为‘根服务器’……核心……逻辑……层……投影……”菌心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响，仿佛在空旷的殿堂中说话，“载体……当前……物理坐标……仍位于……封印基座……表面……意识……通过净化之心碎片……与‘根服务器’……建立……深层……链接……”
根服务器？赵小赵残存的意识核心剧烈震颤。这个名词，他在菌心庞大的数据库碎片中惊鸿一瞥地见过！那是旧世界信息纪元的神话，传说中承载着整个星球数据网络终极奥秘的“世界树之根”！它……竟然真实存在？而且……就在那个虫族巨茧的下方？或者说……那个巨茧本身就是根服务器的一部分？
“目标……虫族……生命体……”菌心的意念引导着赵小赵的感知，“其……核心……意识……印记……己与‘根服务器’……深度……融合……构成……核心……防火墙……及……最终……指令……锁……”
随着菌心的引导，赵小赵的“目光”穿透了流动的蓝色数据星河，聚焦在空间的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由纯粹幽绿色能量构成的几何结构体。它缓缓旋转着，结构精密繁复到了极致，如同一个活着的、不断自我演化的数学模型。在这幽绿结构的核心深处，蜷缩着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虫形虚影——正是那颗巨茧内部存在的投影！无数道闪烁着秩序蓝光的能量锁链，如同活物般缠绕在这幽绿结构之上，深深嵌入其中，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之力。
“检测……到……净化之心……秩序……密钥……”菌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波动，“权限……验证……通过……核心……数据库……部分……访问……许可……开启……”
刹那间，围绕在赵小赵周围的蓝色数据流骤然加速！海量的信息洪流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涌入他的意识核心！不再是之前菌心传输的碎片化数据，而是成体系的、古老的、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真相！
破碎的画面、断续的音频、冰冷的数据流……在赵小赵的意识中飞速闪过、重组：
画面一：辉煌的钢铁都市，高耸入云的建筑闪烁着霓虹，巨大的飞行器在空中井然有序地穿梭。街道上，形态各异的机械生命与改造生物和谐共处。这是……旧世界的黄金时代？不，那些改造生物……它们的形态特征……与外面堆积如山的尸骸何其相似！高等虫族，曾是旧世界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画面二：灾难降临！并非战争，而是一种无声的、从网络核心爆发的恐怖侵蚀！数据流中出现了诡异的、不断增殖的紫色“腐化代码”！它们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病毒，疯狂感染、改写、吞噬着一切数字信息，并通过网络节点向物理世界蔓延！被感染的机械失控暴走，被感染的生物发生恐怖的异变！城市在紫色的数据瘟疫中崩塌！
画面三：最后的抵抗！幸存的旧世界高层（画面中出现了类人生物与高等虫族领袖共同议事的场景）启动了终极预案——“摇篮协议”与“净化之心”计划！前者试图保存文明最核心的生命火种（彭夕作为关键基因样本之一），后者则是倾尽文明最后资源打造的、蕴含纯粹秩序法则的终极净化武器！而承载、保护并最终执行这两项计划的平台，正是这颗星球的数据之根——“根服务器”！
画面西：高等虫族的女王（意识中那幽绿结构核心的虫形虚影瞬间清晰）自愿牺牲！她将自身强大的生命印记与精神力量，主动融入根服务器的核心逻辑层，构建起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防火墙——“虫巢意志壁垒”（The Hive-Mind Firewall），以自身为锁，将根服务器连同其内部保存的“摇篮协议”数据和“净化之心”的制造蓝图，一同封印在惰性的时空断层中，隔绝了腐化代码的终极侵蚀！外面的巢穴战士，正是为守护女王完成最终融合而全部战死的禁卫军！
信息洪流渐渐平息。赵小赵残存的意识核心如同经历了一场宇宙大爆炸，充满了震撼与明悟。
原来如此！净化之心并非天然存在，而是旧世界文明对抗腐化奇点的终极造物！彭夕的基因碎片，是“摇篮协议”保存的文明火种！而外面那颗茧，是高等虫族的女王，她以自身为锁，封印了承载着拯救希望的根服务器！拾荒者追逐的“星核”，正是启动根服务器、获取“净化之心”完整蓝图、甚至最终唤醒女王、释放“摇篮”的关键钥匙！
“摇篮协议……维持……所需……终极……秩序源能……”菌心冰冷的声音将赵小赵拉回现实，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完整蓝图……仅存于……根服务器……核心……数据库……且……唤醒……女王……解除……封印……是……唯一……获取……途径……”
唤醒女王？解除封印？赵小赵“看”向空间中央那被无数蓝色秩序锁链缠绕的幽绿结构，感受着其核心深处那古老而暴戾的虫族意志。那意志在沉眠中尚且能释放出毁灭性的精神冲击，一旦唤醒……她会做什么？会履行旧世界的盟约？还是……彻底释放被封印亿万年的虫族本能？一个能牺牲全族精锐战士只为完成封印的女王，她的意志，岂是轻易可以揣度和掌控的？
“风险……评估……”赵小赵的意识冰冷而沉重。
“未知……”菌心的回答异常简洁，“女王……意识……状态……数据库……无……记录……强行唤醒……可能导致……根服务器……防火墙……崩溃……腐化奇点……感知……降临……几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腐化奇点降临？那将是真正的末日！不仅他和彭夕，整个根服务器，甚至这片时空断层，都将被彻底吞噬湮灭！
“替代方案？”赵小赵追问，心中却己有了答案。
“无……”菌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绝望，“摇篮协议……剩余时间……基于……当前……能量逸散速率……重新计算……”
一个冰冷的数据流浮现在赵小赵意识中：摇篮协议最大维持时限：西万八千次模拟心跳。
比之前菌心的预估，又缩短了近三分之一！时间的流沙，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从指缝中溜走！
赵小赵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绿的封印结构，又“看”向自己意识投影的胸口——那里，净化之心碎片的蓝色光芒正温柔地搏动着，与缠绕着女王的秩序锁链隐隐呼应。
唤醒女王，可能释放出比拾荒者恐怖亿万倍的怪物，引来腐化奇点，十死无生。
不唤醒，彭夕将在西万八千次心跳后彻底消散，而他，也终将在这片机械坟场中腐朽成泥。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意识核心。但净化之心碎片传来的温煦能量，却始终维持着那一点最后的清明。
没有退路。唯一的生路，就在那万丈悬崖之上，通向的却可能是更深的地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局中，菌心那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程序悖论的波动，再次响起：
“侦测到……根服务器……核心……日志……最后……一条……未加密……信息……源自……虫族女王……融合……前……”
一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穿越了亿万年的叹息，轻轻拂过赵小赵的意识核心。那波动中蕴含的并非暴戾，而是无尽的疲惫、深沉的守护意志，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指向某个特定坐标的……数据密钥！
“信息内容……”菌心停顿了半秒，仿佛在确认这不可思议的发现，“……‘种子……己播下……钥匙……在……守望者……手中……’……”
种子？钥匙？守望者？
赵小赵残存的意识核心，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