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时,柳若璃的身影己出现在垂花门。她今日换了身藕荷色罗裙,鬓边簪着支珍珠步摇,手里提着的描金食盒瞧着比往日精致些,见了苏妙音,笑意温软得像浸了蜜:“姐姐早,我娘新得了些长白山来的野山参,说是年份足,最适合给老夫人补元气,特意让我送来。”
苏妙音迎上去时,指尖下意识地触了触袖中那枚萧逸尘送的令牌。昨夜青竹查寒息草来源时,曾提过柳家药圃的管事最近频繁出入三皇子府,想来这柳若璃绝不会只带支参来。
“妹妹有心了。”她接过食盒,入手竟比预想的轻。盒盖合缝处嵌着圈细密的银线,摸着不像寻常装饰——这食盒怕是有夹层。
两人并肩走进老夫人卧房时,老人家正由嬷嬷按着穴位揉肩。柳若璃几步上前,半蹲在床边福了福身,声音柔得能掐出水:“老夫人今日气色好多了,昨日我回去还跟母亲念叨,说定是姐姐照料得尽心。”
老夫人咳了两声,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劳你母亲挂心,让她别总破费。”
“您说的哪里话。”柳若璃笑着打开食盒,里面除了用锦缎裹着的山参,还有个青花瓷罐,“这是我亲手炖的冰糖燕窝,用了三年陈的官燕,您尝尝?”她舀了一勺递到老夫人唇边,动作自然得挑不出错处。
苏妙音站在一旁,看着那勺燕窝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若真是要下毒,绝不会用这么显眼的方式。她不动声色地走到案边,假装整理药碗,余光却瞥见柳若璃袖口闪过一抹极淡的青影,像是沾了什么粉末。
“多谢你了,孩子。”老夫人只浅尝了一口便摆手,“年纪大了,吃不得太甜。”
柳若璃也不勉强,将燕窝放在案上,转而拿起那支山参:“这参是王参农亲自送来的,说能安神补气,姐姐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让药房切片,掺在老夫人的汤药里?”她说着,竟亲自拿起桌上的银刀,要动手削参。
“妹妹手巧,只是这参太贵重,还是让药房的老师傅来处理稳妥。”苏妙音上前一步,恰好挡住她的动作,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手背——果然沾着些微涩的粉末,不是寒息草的凉滑,倒像是某种植物的根茎磨成的。
柳若璃顺势收回手,笑着将山参放回锦盒:“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对了,昨日我在百草斋看到种新出的安神香,说是加了合欢花,能助眠,本想买来给老夫人,又怕不合用……”
她话音未落,苏妙音忽然“哎呀”一声,衣袖扫过案上的药碗,褐色药汁泼了半桌,恰好溅在柳若璃的罗裙上。
“对不起对不起!”苏妙音慌忙去扶她,手却在触到她裙摆时,飞快地捻起一点方才沾到的粉末,“都怪我笨手笨脚的!”
柳若璃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笑道:“不妨事,不过是件衣裳。”她起身要告辞,却被老夫人叫住。
“若璃等等,”老人家指了指那支山参,“这参看着确实好,让音儿拿去给药房的李师傅看看,若是合用,改日我让你伯父谢过你母亲。”
柳若璃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老夫人客气了,那我先回去换件衣裳,晚些再来看您。”
她走后,苏妙音立刻将方才捻到的粉末递给青竹:“去药房,用张嬷嬷留下的法子验,看看是什么。”又转向老夫人,“祖母,她方才袖口的粉末,绝不是寻常东西。”
老夫人点头:“这孩子比她娘沉得住气,方才削参时,银刀划过参体的角度不对,像是在找什么记号。还有那食盒,你瞧着有什么古怪?”
苏妙音拿起食盒细看,发现银线竟是活扣,轻轻一挑,盒底果然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紫檀柜”。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柳若璃根本不是来下毒,是借送参试探老夫人的状态,顺便确认藏密信的柜子!方才那粉末,恐怕是她故意露的破绽,引苏妙音注意力,好让暗格里的纸条被“不经意”发现。
“好个聪明的丫头。”老夫人冷笑一声,“故意让你看到粉末,又留张纸条引我们去查紫檀柜,她好趁机做别的手脚。”
正说着,青竹匆匆回来,脸色凝重:“小姐,验出来了,那粉末是‘忘忧草’的根磨的,少量能安神,多了会让人短时失忆,最是难查。”
苏妙音心头一凛。忘忧草!柳若璃竟想用药让祖母忘了密信的事!她定是算准了苏妙音会去验粉末,故意拖延时间。
“不好!”苏妙音猛地起身,“她知道我们会提防紫檀柜,定会声东击西,去别处找密信!”
两人赶到书房时,果然见窗棂被撬开了条缝,一个黑影正翻着书架。苏妙音大喝一声,黑影慌忙跳窗逃走,只留下个掉落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柳”字。
“她这是逼我们动手。”老夫人望着玉佩,眼神沉了下去,“明日赏花宴,怕是有更大的局等着我们。”
苏妙音握紧玉佩,指尖冰凉。柳若璃这步棋走得极妙,既试探了虚实,又埋下了祸根,还让她们不得不提前应对。看来这对手,远比前世记忆中难对付。
而此时的柳府,柳若璃正对着铜镜描眉。侍女进来禀报:“小姐,派去的人回来了,说没找到东西,但苏妙音好像发现了玉佩。”
“找到了才怪。”她放下眉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妙音越警惕,明日的戏才越好看。去把那盒‘醉春风’拿来,记得掺在西域进贡的葡萄酿里——宫里的赏花宴,总要有几分醉意才热闹,不是吗?”
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极了她此刻藏在温柔面具下的算计。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