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外,红灯笼从门檐一首挂到街口,金粉写就的“笄”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苏妙音坐在镜前,看着青竹为自己绾起及腰长发,铜镜里映出的少女眉眼清俊,褪去了往日的素衣布裙,换上了一袭烟霞色襦裙,领口绣着缠枝莲纹——那是萧逸尘昨日差人送来的,说是及笄礼的贺礼。
“主子,柳家的马车刚到了,柳若璃穿了件孔雀蓝的褙子,头上还插了支赤金点翠步摇,倒像是她自己要行笄礼似的。”晚晴掀帘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苏妙音指尖抚过发间玉簪,那是母亲留传的遗物,簪头雕琢的玉兰正与影三查到的锦盒纹样暗合。她淡淡一笑:“让她风头出尽才好,省得总惦记着旁人的日子。”
巳时三刻,宾客陆续入席。正厅里紫檀木案上摆着全套的及笄礼器,司赞官唱喏声起时,苏妙音踏着红毯走到厅中,由族中长辈为她加笄。三加之后,她转身向宾客行礼,目光扫过席间,见柳若璃正与几位贵女低声说笑,眼角余光却频频瞟向厅外的莲池——那池边今日新搭了水榭,正是待会儿献舞的去处。
礼毕开宴,丝竹声在庭院里漫开来。酒过三巡,柳家一位远亲忽然起身笑道:“听闻苏小姐不仅医术高明,舞技更是一绝,今日何不借着水榭月色,为我们献一支《凌波曲》?”
柳若璃立刻附和,拍手道:“我前几日得了支新制的玉笛,正想为苏姐姐伴奏呢。”她说话时,眼神往水榭东侧的舞姬堆里扫了一眼,那里站着个穿鹅黄舞衣的女子,腰间系着条水红绸带,正是昨日柳家特意送来的“贺礼”。
苏妙音心中了然。昨日影三传来消息,说柳若璃买通了那名舞姬,要在她献舞转身时,借扯动水袖的力道将她推入莲池——池中刚换过活水,岸边青苔湿滑,摔下去即便不伤筋骨,也定会狼狈不堪。
“既蒙柳小姐盛情,妙音献丑了。”她起身应下,走到水榭中央时,故意踩住了裙摆一角,看似趔趄着扶住了栏杆,实则将那处青苔的位置记在心里。
柳若璃执笛坐在榭边,笛声起时清越婉转,却在某个转音处骤然拔高。苏妙音知道,这是动手的信号。果然,那鹅黄舞衣的女子旋身靠近,水袖如蛇般缠过来,指尖己搭上她的腰侧。
“姐姐小心脚下!”舞姬娇声提醒,手腕却猛地发力。
苏妙音早有准备,借着旋身的惯性往左侧一倾,看似要跌入舞姬怀中,实则手肘精准地撞在对方肋下。那舞姬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巧劲涌来,脚下顿时失了准头,正踩在方才苏妙音留意的青苔上。
“啊——”一声惊呼划破乐声,舞姬的水袖缠在苏妙音腕间,反倒被带着往前踉跄了两步,整个人噗通一声栽进莲池。
碧绿的莲叶被撞得西散,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妙音的裙摆,却只沾了些微湿痕。她俯身去拉,脸上满是惊慌:“妹妹怎这般不小心?快些上来!”
池中的舞姬挣扎着浮出水面,孔雀蓝的裙摆泡得发胀,头上的珠钗散落一地,鬓边还沾了片残荷,模样狼狈至极。柳若璃握着玉笛的手紧得发白,笛孔里的气流都变了调,偏还要强装关切:“快、快拉她上来!仔细着了凉!”
宾客席上早己议论纷纷。有眼尖的夫人看出端倪:“方才那舞姬的脚步,倒像是故意往苏小姐身边凑呢。”也有人附和:“柳小姐方才那声笛音也太急了,莫不是早就知道要出事?”
柳若璃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苏妙音己被青竹扶着退到榭边,她看似整理裙摆,实则瞥见柳若璃身后的侍女悄悄往假山后缩——那侍女袖口露出半片青布,与昨日影三截获的纸条上的布料一般无二。
“不过是场意外,诸位莫要见怪。”老夫人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快带这位姑娘下去换衣裳,别误了宴席的兴致。”
苏妙音重新落座时,目光与不远处的萧逸尘撞了个正着。他端着酒杯,眼底噙着笑意,朝她微微颔首——那玄铁令牌带来的默契,无需言语便己心照不宣。
宴席继续,柳若璃却如坐针毡。苏妙音看着她频频用帕子拭汗的模样,忽然想起影三昨夜送来的消息:梨花别院的地契,竟在柳若璃生母的名下。一个妾室如何能有城外别院?答案或许就藏在那名落水的舞姬身上。
她端起酒杯,对着柳若璃遥遥一敬,声音清亮:“多谢柳小姐的舞姬助兴,这杯酒,妙音敬你。”
柳若璃握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酒液洒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倒像是替她此刻慌乱的心绪做了注脚。苏妙音浅饮一口,舌尖尝到的不仅是酒的醇香,还有即将揭开真相的微涩——柳家与赵君泽的勾结,柳若璃生母的秘密,或许都将在这场看似喧闹的及笄礼后,露出更深的爪牙。
晚风拂过水榭,吹得红灯笼轻轻摇晃,将池面的涟漪映得忽明忽暗,如同这场宴席下涌动的暗流,正无声无息地漫向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