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门在身后“哐”地一声关死。
那声音,像铡刀落下。
最后一丝月光被彻底隔绝。
屋子里,只剩一盏油灯,还有两个活人,一具尸体。
林惊玄没有转身,声音比这停尸房的空气更冷。
“仵作的报告,是溺亡。”
“你说的,是谋杀。”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视线像刀子一样刮在云芷脸上。
“你们两个,一个活人,一个死人,总有一个在撒谎。”
他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停下。
“我给你一个机会。”
“证明你不是疯子,而我的仵作是个瞎子。”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第一现场在哪?”
“杀人手法是什么?”
“凶器,又是什么?”
三问连发,没有给云芷一丝一毫喘息的余地。
这是审讯,是最后通牒。
云芷的胸口剧烈起伏,恐惧和倔强在她体内冲撞。
她知道,退无可退。
她从怀中摸出那枚冰凉的青铜铃铛。
没有犹豫,她将指尖凑到唇边,狠狠一咬。
血珠渗出。
她将那滴鲜血,决绝地抹在铃铛古朴的纹路上。
“叮——!”
一声清越到诡异的铃响,穿透了死寂。
角落里那盏油灯的火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到最低,又猛地蹿起半尺高!
阴风凭空而生,卷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猎猎作响。
林惊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能感觉到,这屋子里的“东西”,变了。
云芷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种东西迅速抽走。
她闭着眼,破碎、血腥、充满怨毒的画面,疯狂涌入她的脑海。
柴房的阴暗。
绳索的触感。
玉坠掉落的脆响。
以及……被按入冰冷河水时,最后的窒息。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首刺林惊玄。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个。”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官爷验尸的时候,可曾留意到她左手掌心,那道月牙形的旧疤?”
林惊玄握着刀柄的手,指节猛然发白。
云芷没有等他回答,语速极快地说了下去。
“十二岁那年,上山割草,被镰刀所伤。”
“伤口很深,所以留了疤。”
不需要去掀开白布确认。
林惊玄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这种细节,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
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他坚信不疑的逻辑世界,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口子。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
云芷的目光移向那具安静的尸体,仿佛在替她陈述。
“第一现场,不是河边,是王家的柴房。”
“杀人手法,不是溺亡,是王大郎用一根麻绳,从背后偷袭,活活勒晕。”
林惊玄的心脏,被这两句话狠狠地攥住。
这与他所有的推断,完全相悖!
“凶器……”
云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王家大宅。
“凶器有两件。”
“一件是勒死她的麻绳。”
“另一件,是她从王大郎身上,拼死抓下来的证据!”
“一枚平安玉坠!”
轰!
玉坠!
林惊玄的脑中瞬间闪过在柴房角落里发现的那枚玉坠!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己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即便如此……尸体上的溺亡迹象,又作何解释?”
这是他身为捕头,最后的逻辑防线。
云芷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
那怜悯,是对一个即将得知残酷真相的人。
“官爷,你以为翠儿被勒晕后,就死了吗?”
她轻轻摇头,说出了那个让整间义庄的温度都降到冰点的事实。
“王大郎为了伪造失足的假象,将昏迷的她扔进了河里。”
“然后,亲手把她的头按进水下,首到她最后一丝气息都化为水泡。”
“所以,仵作没有错。”
“她的确是溺死的。”
“只不过,是在谋杀之后,又被处决了一次。”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林惊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没有再问一个字。
也不需要再问。
他猛地转身。
“砰——!”
义庄那扇沉重的木门,被他一脚从里面狠狠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没有回头,没有看云芷,甚至没有再看那具尸体一眼。
他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冲天的煞气,踏入无边的夜色。
目标,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