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基地的火光在撤离队伍的瞳孔里烧了整夜。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核冬天的灰雾时,王铁柱的装甲车碾过冰碴停在新营地外围,通讯兵攥着发烫的对讲机冲过来:"李指挥官,基地被毁的消息传回来了!"
李云枢正在给苏晚照处理手背的冻伤,动作顿了顿。
他接过对讲机时,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噎声——是留守后方的后勤组在哭。
周美玲的声音带着鼻音:"张婶儿把最后半袋奶粉留给了小豆子,她说...她说那是燕山的希望。"
食堂的铁皮门被撞开时,蒸汽正从大锅里涌出来。
赵大勇的棉大衣沾着融雪,红着眼眶冲进人群,军靴重重碾过地上的白菜帮子:"李云枢!
你凭什么决定谁该死?
我老婆孩子就在燕山!"他抄起长条凳砸在桌上,搪瓷缸子蹦起来又摔碎,"你躲在山上烧基地的时候,我媳妇还在给伤员喂水!"
所有人都僵住了。
王铁柱的手己经摸到腰间的猎枪,指节泛白。
李云枢站在食堂中央,身后是没来得及收的战术地图。
他能闻到赵大勇身上的酒气——应该是翻出了应急物资里的医用酒精。
这个从前总爱帮着搬水泥的汉子,此刻喉结滚动着,眼眶肿得像两颗紫李子。
"铁柱。"李云枢出声时,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
王铁柱的手悬在半空,青筋突突跳了两下,终究"咔嗒"一声把枪套扣紧。
他瞪着赵大勇,粗声粗气骂了句"混球",却没再往前半步。
系统提示音在这时响起,只有李云枢能听见。
淡蓝色的面板浮现在视网膜上,【安抚民心,稳定基地秩序】几个字泛着金光,熟练度奖励的数字刺得他眯起眼。
他想起昨夜苏晚照说的"基石",想起父母短信里模糊的字迹——那些字不是刻在屏幕上的,是刻在他骨头里的。
"赵哥。"李云枢向前走了半步,军靴碾过碎瓷片。
赵大勇的肩膀抖了抖,像是被什么烫到。"你老婆最后给医疗组送了三箱退烧药。"他从战术背包里摸出个防水袋,抖开里面的物资清单,"这是燕山撤离时的物资转移记录,你媳妇签的字。"
食堂里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周美玲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前面,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本子:"赵嫂昨天还让我给你留了半块压缩饼干,她说'大勇胃不好,凉的别吃'。"她翻着账本的手在抖,"我这有三个月的物资流向,谁领了什么,谁捐了什么,都在这儿。"
月光爬上中央广场的旗杆时,李云枢的嗓子己经哑了。
临时搭起的木板桌上堆着二十多本账本,周美玲的钢笔尖在纸页上刮出沙沙声:"这是上个月给学校的课本,用的是维修组省下来的铁皮;这是给王奶奶的中药,拿巡逻队的子弹换的。"张小翠抱着保温桶穿梭在人群里,给红着眼的大娘递热水,给攥着拳头的小伙子塞煮红薯——她的手指被烫红了,却总在人接过去时偷偷抹掉眼泪。
"意见箱。"李云枢敲了敲新钉在老槐树上的铁皮箱子,"明天开始,陆文涛每天早上八点开箱。"陆文涛扶了扶眼镜,推过来个笔记本:"我列了登记流程,匿名的、署名的都收,每条我都会念给大家听。"人群里有人冷笑:"做样子罢了。"但更多人凑过去看箱子上的锁——是李云枢亲自焊的,钥匙挂在周美玲脖子上。
深夜的仓库外,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赵大勇的手按在门锁上,身后跟着西个红着眼的汉子。
王铁柱的巡逻队举着木棍围过来,双方的影子在墙上扭打成一团。"哥!"赵小妹的尖叫刺破寒夜,她从黑暗里冲出来,死死攥住赵大勇的胳膊。
这个总跟在周美玲身后的小丫头,此刻脸上还挂着泪痕,"你忘了爸妈临终前说什么吗?"
赵大勇的手松了。
记忆突然涌上来——地震时,父亲用身体护住他们兄妹;核冬天里,母亲把最后一口热汤喂给邻居家的孩子。
小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他们说,要护着大家好好活。"他望着仓库里透出来的光,那是周美玲在核对明天的配给单,影子被灯光拉得很暖。
"走。"赵大勇甩开小妹的手,却没再碰门锁。
他转身时,王铁柱的木棍己经放了下来,重重拍了拍他后背:"明早...我陪你去看物资登记。"
月光洒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李云枢靠在老槐树下。
意见箱的铁皮被夜风吹得轻响,像谁在敲不太准的钟。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战术平板,系统面板上【幸存者管理】的进度条正在缓缓爬升。
远处传来苏晚照的脚步声,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刚查完医疗组的岗。
"明天。"李云枢望着远处的工地,那里堆着新运来的钢筋和冻土,"我去拌水泥。"
苏晚照顿住脚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笑意:"需要我给你找双胶鞋?"
李云枢没说话。
他望着工地上竖立的"文明重启"标语牌,那是张小翠用捡来的彩漆涂的。
风掀起他的大衣下摆,吹得标语牌上的"必"字微微晃动——像极了昨夜火海里,岩狼幼崽脖子上的红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