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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终于办完，签了字，西个失魂落魄的学生被暂时交给学校带回处理。走出派出所那扇沉重铁门时，外面天色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凌晨的寒气扑面而来，激得人一哆嗦。一辆七座的学校公务车停在路边，司机老张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他们出来，赶紧掐灭了烟头。
沉默像一块巨大的湿布，裹挟着所有人。学生们被塞进了车后排，挤在一起，依旧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和沉重的羞耻。林薇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能看到王浩额角纱布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刺眼，他偏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街景，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李铭则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车子启动，驶离派出所冰冷的灯光，融入县城黎明前最黑暗的寂静里。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单调而清晰。
车内压抑的寂静持续了几分钟，只有发动机低沉的轰鸣。终于，坐在第二排的刘校长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没有回头，目光看着前方浓稠的夜色，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林老师，赵校，还有你们几个，”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前排的林薇和赵明，又似乎穿透座椅落在后排那几个缩成一团的影子身上，“这件事，性质非常严重，影响极其恶劣。我们学校的声誉，尤其是我们整个县的教育形象，都会受到冲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严厉的措辞，但最终，语气却诡异地带上了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体谅”：“但是！事己至此，处理的关键在于‘控制影响’。我们内部，必须统一口径。对家长，要强调是孩子一时糊涂，受了不良影响，冲动犯错，重点在于教育挽救。对社会，更要淡化处理！‘学生盗窃’这种字眼，绝对不能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更不能让媒体捕风捉影！”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严：“记住，‘顾全大局’！学校这块牌子不能砸在我们手里！后续赔偿，学校可以适当介入协调，但主体是家长。对学生的处理……”他沉吟片刻，“内部记过，深刻检讨，加强观察教育。风头过去之前，低调！再低调！明白吗？”
“明白，校长。”赵明立刻应声，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林薇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的街灯灯光，像一串串冰冷而漠然的省略号。顾全大局？保护形象？这西个字像沉重的磨盘，压在她心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王浩额角的纱布，想起李铭那双绝望的眼睛，想起派出所里那刺眼的白光下，孩子们如同待宰羔羊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保护谁的大局？维护谁的形象？这轻飘飘的西个字背后，是西个少年人生轨迹上骤然出现的、可能永远无法磨灭的巨大污点，是被砸碎的车窗玻璃那尖锐刺耳的声响，是受害者可能遭遇的损失和愤怒……而这些，在“大局”和“形象”面前，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可以被轻易地“淡化处理”。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她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动作微不可察。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她，比派出所里那刺鼻的气味更让她窒息。车子在寂静中前行，驶向依旧沉睡的校园，也驶向一个她预感将更加混乱和艰难的白天。窗外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