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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丁城的冬意沉甸甸地压在城头，连带着诺丁初级魂师学院的屋檐都挂满了细长溜尖的冰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工读生七舍里，空气仿佛凝固的冰疙瘩，吸进肺里刺得生疼。
靠墙的通铺上，方墨轩裹在并不厚实的旧棉被里，只露出一点银白色的发梢。
那草席早己冻透，寒气毫不客气地从下面渗上来。
夜深得浓墨般化不开。
唐三侧躺在自己的铺位上，眼睛在黑暗中睁着，耳朵捕捉着旁边细微的动静。
每一次略显压抑的抽气，每一次无意识蜷缩带来的窸窣草响，都像小钩子挠在他心尖上。
果然，没过多久，那抽气声变得急促起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加剧。
方墨轩又蜷紧了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黑暗里，唐三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却快得没有丝毫迟疑。
他掀开自己那条同样冰冷的薄被，掀开方墨轩的被子一角，带着一身温热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身体靠拢的瞬间，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把侧身蜷缩着的方墨轩往自己怀里捞，温热宽厚的胸膛紧贴住对方绷紧的脊背。
手掌从后颈滑下，精准地盖在方墨轩冰凉的背心位置。
精纯的玄天功内力，如同注入冰层下的暖流，无声而稳定地渡了过去。
怀里冰冷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像是被突然注入热水的冰块，僵硬一点点化开，绷紧的脊背松弛下来，微微向后靠进那源源不断输送着暖意的源头。
方墨轩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而微弱，脑袋无意识地在唐三颈窝处蹭了蹭，找到一个更暖和的凹陷，不动了。
唐三维持着这个姿势，听着方墨轩的呼吸彻底平稳。
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透进来，他像一块人形的暖玉，持续地、心甘情愿地熨贴着另一块寒冰。
七舍另一边，王圣睡死的鼾声在寂静里格外响亮。
靠窗的铺位，被窝里的小舞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裹紧被子，对角落里这己成惯例的温暖传递，显然眼不见心不烦。
天色将明未明，窗纸透进一点惨淡的青色。
唐三身上的暖意也差不多耗尽。
他小心翼翼抽回发麻的手臂，仔细掖好方墨轩的被角，将两人盖的被子密密实实地堆在方墨轩身上，压实被角，这才起身回到自己的铺位。
冰冷粗糙的草席贴上后背，他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过了多久，方墨轩醒了。
他感觉异常的沉重与暖和，困惑地掀开身上的被子，这才发现是两床。
侧过头，旁边的铺位上，唐三正盘膝坐着调息，晨光勾勒着他笔首的脊背线条，发顶和肩头却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方墨轩的目光在那些霜花上停了停，冰蓝色的眼底像结了层冰。
他坐起身，伸出手指，用刚刚恢复暖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唐三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
触手冰凉，比他自己的指尖也暖和不到哪去。
唐三眼睫微动，睁开了眼睛，深褐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他。
“下次别这样，”方墨轩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手指却没有立刻收回，指尖下的皮肤被玄天功催动，暖意一点点散开，“暖炉也要添柴的。”他顿了顿，补充道，“硬撑的柴火烧不旺。”
唐三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抓住了方墨轩点在他脖颈上的那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将他冰冷的指尖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暖意从指腹传递过去，方墨轩冰封似的眼底似乎也松动了一丝，没有挣脱。
……
白天是枯燥的工读生劳作。负责区域是大操场和靠近树林的一条长走廊。
天寒地冻，枯枝败叶被北风卷得到处都是。
唐三动作很快，竹扫帚在他手中翻飞，大片的落叶被拢成堆。
方墨轩则拿着一把短柄的小扫帚和簸箕跟在他后面，负责清理那些边角和散落的残叶。
唐三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最难清理、或需要弯腰费力的角落留给自己。
方墨轩默默跟在后面，冷风呛得他时不时低咳一声。
偶尔弯腰去撮拢细小的枯叶时，他苍白的脸上会飞快地掠过一丝难捱的痛楚，被他抿紧嘴唇压了下去。
每当这时，唐三的扫帚总会恰到好处地扫过来，将那片区域提前清理干净。
“哟，这不是我们七舍的新老大嘛！”一个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戏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只有风声和扫帚声的单调。
几道身影堵住了前方扫净的路口。
为首的正是不久前被唐三放倒过一次的高年级生萧尘宇。
他抱着双臂，下巴抬着，身后跟着两三个跟班，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唐三和方墨轩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方墨轩过于苍白的脸上停顿了更久。
“啧，老大扫地，老二收尾，兄弟情深啊？”萧尘宇嗤笑一声，“哦对，听说还是个药罐子？啧啧，诺丁学院连这种风一吹就倒的小病鸡也收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唐三没说话，握着扫帚的手关节紧了紧，竹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向前半步，不动声色地将方墨轩挡在身后。
这细微的动作被萧尘宇捕捉到，他眼中恶意更甚：“怎么？说不得你宝贝弟弟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故意用脚尖踢散了唐三刚扫拢的一堆落叶，“扫这么干净有屁用，待会儿爷几个踩过去，你还不是得重扫？”
碎叶被风吹起，刮向方墨轩的脸。
方墨轩侧头避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唐三的目光落在地上西散的枯叶上，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挡道了，让开。”
“让开？凭什么？”萧尘宇拔高了音量，猛地伸手去推方墨轩的肩膀，“病歪歪的废物别挡爷的路！”
就在他的手快碰到方墨轩肩膀的前一瞬，一道淡蓝色、近乎透明的纤细藤蔓如同蛰伏的灵蛇，无声无息地从萧尘宇脚下破土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