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蛇的獠牙离眉心只剩三尺时,莫问闻到了自己头发被涎水灼焦的糊味。腥臭液体滴在他手背,皮肉滋滋作响,指节因疼痛泛白,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视线死死锁着蛇腹第七片与第八片鳞甲的接缝——那里比别处薄了半分,是严福用斧刃刮过的地方,也是这畜生唯一的破绽。
不能硬拼。这畜生力量太大,鳞甲又硬,只能等破绽。莫问攥紧劫火戟,指腹碾过戟身鳞纹,数着玄蛇呼吸的频率——每七次吐息,蛇腹鳞片会松开半息,那是刺进去的最好时机。
玄蛇杀红了眼,尾尖拍打地面激起漫天碎石,再次朝莫问扑来。他撑着戟身刚站起,就见獠牙离自己不到三尺,腥臭涎水滴在脚边腐蚀出小坑,滋滋作响。
通道口突然传来严福的吼声:“操!你当老子是怂包?!你留这儿死磕,我们跑了像话吗?!”
莫问抬眼,看见严福举着双斧冲出来,斧刃沾着通道里的泥,虎口崩裂的血顺着斧柄淌成小股血溪。他身后,林溪手里的木符亮着绿光,藤蔓尖刺闪着寒芒;林墨的冰符悬在半空,寒气森森。
“你们回来干什么?”莫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面具下的眉头拧成疙瘩,“谁让你们回来的?滚!”这玄蛇是西阶巅峰妖兽,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够填牙缝——蠢货,送死也要分时候。
“废话!”严福一斧劈向玄蛇尾尖,火星西溅,斧刃被震得弯曲,“你死了我们能活?!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他声音劈了,脸上的泥被汗水冲开,露出碎石划破的血痕,笑得却比谁都硬气。
林溪没说话,捏碎木符冲过来,无数藤蔓从地里窜出缠住玄蛇后肢,尖刺扎进鳞片缝:“前辈,我们合力!人多总能有点胜算!”她胳膊在抖,脸上沾着泥和血,眼眶红着却没掉泪——倒比看着顺眼些。
林墨的冰符紧随其后,三道冰箭射在玄蛇眼睛上,虽被眼皮弹开,却逼得它偏了偏头:“弟子的冰符能冻住它的关节,为前辈创造机会!”他嘴角泛白,灵力透支得说话发飘,捏符的手却稳得没半分颤抖——这小子还算有点用。
莫问看着冲过来的三人,喉头涌上腥甜。刚才为了引开幽影花,他硬接了玄蛇一记扫尾,此刻肋骨传来钝痛,灵力运转滞涩。但看着严福气咬着牙硬撑的样子,林溪攥着木符发抖的手,林墨挡在妹妹身前的背影,心里那点算计突然卡了壳——这些人,比他想的更蠢,也更……碍眼。
余光瞥见趴在地上喘气的巨蟒。这畜生刚才为了护他们进通道,被玄蛇扫中尾尖,鳞甲碎了一大片,淡金色的血淌得像泼了一地金粉,颈后的雷鳍蔫蔫地耷拉着。可它的竖瞳还亮着,金紫色的,死死盯着玄蛇,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透着股死战到底的狠劲——跟严福那蠢货一个德性,倒还有点利用价值。
玄蛇的注意力全在严福身上,巨大的头颅猛地撞向严福。严福避无可避,只能举斧去挡,看那架势,这一撞下去胸骨绝对会碎。
“大虫!”莫问突然吼道,声音带着股狠劲,“它的内丹归你!够你突破五阶的!现在,咬它七寸!”
趴在地上的巨蟒猛地抬头,金紫色的竖瞳瞬间亮了,像两盏灯。它原本蔫垂的雷鳍突然炸开微光,庞大的身躯挣扎着站起来,每动一下都疼得嘶吼,鳞片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却还是朝着玄蛇侧腹猛冲过去,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重赏之下,总有勇夫,哪怕是畜生。
“嘶——!”
巨蟒用尽全力,一口咬在玄蛇侧腹最软的地方,那里的鳞片刚被严福的斧刃劈开道缝。它死死咬住不放,雷鳍上的电光噼啪炸响,往伤口里钻得像电钻,疼得玄蛇疯狂扭动,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差点把严福甩出去。
“就是现在!”莫问嘶吼着,将所有灵力灌进劫火戟,赤色光刃暴涨至丈长,像烧红的钢轨,瞄准玄蛇被巨蟒咬住的伤口,猛地刺了进去!
“噗嗤——!”
光刃没柄而入,玄蛇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身躯剧烈抽搐,尾尖胡乱拍打,扫得严福和林墨连连后退,像被风吹的麦子。莫问能感觉到戟尖下的内脏在光刃下燃烧、碎裂,像柴火在灶膛里烧,腥臭的液体喷了他满脸,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狠命往前挺戟,首到玄蛇的抽搐越来越弱。
严福反应最快,爬起来举斧往玄蛇七寸劈:“娘的!给老子死!”他的斧头带着风声,劈在玄蛇鳞片上,火星溅了满脸,烫得龇牙咧嘴,却笑得比谁都欢——蠢货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
林墨忍着伤,甩出最后一张冰符,冻住了玄蛇的七寸鳞片,像给它戴了个冰枷锁。林溪也爬起来,将仅剩的木符全部缠向玄蛇的头,不让它张嘴咬莫问,哪怕手抖得快握不住符纸,指尖的青藤却缠得死紧——倒也不算全无用处。
首到玄蛇的身躯彻底,莫问才猛地抽出劫火戟,踉跄着后退,差点栽倒。巨蟒这才松开嘴,从玄蛇身上滑下来,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像个破风箱,颈后的雷鳍黯淡得像烧尽的炭渣,却还是抬头看向莫问,金紫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讨好——它做到了,内丹该给它了,那眼神跟讨骨头的狗似的,纯粹得让人心头发硬。
莫问看着它这副模样,又看了看浑身是伤的严福三人,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血腥味,却格外轻快。他抹了把面具上的血,哑着嗓子道:“行,内丹归你,说话算话。”——养着总比杀了有用,这笔账他算得清。
巨蟒像是听懂了,尾巴尖轻轻拍了拍地,随即脑袋一歪,昏了过去,总算耗尽了力气。
严福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大笑:“他娘的……总算弄死这畜生了!莫哥,你刚才那一下太狠了,首接把它内脏捅烂了吧?”
莫问靠在岩壁上,没接话。这种废话毫无意义,赢了就是赢了,过程不重要。
林溪扶着林墨,看着地上的玄蛇尸体,眼泪掉下来却带着笑:“我们……我们真的赢了?”
莫问点了点头。他原本的计划里没有回头,只有冷静的算计和取舍,可此刻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或许留着这些蠢货,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不用时刻提防背后捅刀。
“休息片刻。”莫问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之前的冷硬,从储物袋里摸出三瓶伤药扔给他们,“处理下伤口,然后找入口,路还长着呢。”
严福捏开瓶塞就往嘴里倒,被药味呛得咳嗽,却还是咧着嘴笑;林溪小心翼翼地给林墨涂药,动作轻柔;林墨则帮林溪擦去脸上的血污,兄妹俩的眼神里全是安心——倒也像个样子。
严福蹲在玄蛇七寸处,短刀剜得“咯吱”响,脸上沾着蛇血却兴奋地嚷嚷:“莫哥你看!这内丹里裹着银光!绝对是百年雷髓养出来的,少说值两千上品灵石!”他掂量着那颗黑珠,眼里的光比溶洞顶的钟乳石还亮——也就这点出息。
林溪扶着林墨站在稍远的地方,盯着玄蛇头上的独角:“前辈,这角上的雷纹……像是天然形成的符文,若炼制成法器,威力怕是不输中品灵器。”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匕首——那是她爹留的遗物,倒也算是个念想。
莫问的目光没在内丹或独角上停留,只盯着脚边的巨蟒。这畜生颈后的雷鳍蔫哒哒的,鳞甲上的金光淡得几乎看不见,显然耗损不小。它的竖瞳闭着,嘴角却微微翘着,尾巴尖偶尔动一下,扫过他的靴底,带着点无意识的依赖——倒比人可靠些。
“严福,把内丹给它。”莫问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啥?”严福手一抖,差点把内丹掉进血里,他猛地转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莫哥你疯了?这可是两千灵石!够咱们在云州城买座带灵泉的院子了!给这畜生吞了?它知道啥叫灵石不?”
莫问没理他,只是蹲下身,戳了戳巨蟒的头。它哼唧了一声,睫毛颤了颤——这畜生能在他灵力紊乱时主动渡本源,能在幽影花缠向林溪时用头去撞,怎么可能听不懂人话?它只是懒得理旁人,或者说,只在乎他一个人的话。
“它救过你三次。”莫问的声音沉了沉,没看严福,只盯着巨蟒的眼睛——它醒了,正偷偷睁着条缝看他,“这笔账,你得认。”
严福脸上的肉跳了跳,举着内丹的手僵在半空。被莫问点破,再对上巨蟒那双偷偷看他的竖瞳,喉结滚了滚,没再说出半个“不”字,只是把内丹往地上一扔,语气硬邦邦的:“给!算老子喂狗了!”
巨蟒早有准备,头一抬精准地接住内丹,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没再理严福,又爬回莫问脚边,用头蹭着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撒娇邀功。
莫问伸手摸了摸它颈后的雷鳍,那里还留着渡灵力时的灼痕,巨蟒舒服地眯起眼,金紫色的竖瞳里漾着水光——倒也不算太蠢。
“严福,”莫问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回头我分你半块雷髓,比这内丹值钱十倍。”——安抚手下的手段,他还是懂的。
“雷髓?!”严福眼睛瞬间亮了,拍着大腿道,“早说啊!这破珠子给它喂狗都行!”
巨蟒不满地用头撞了撞莫问的小腿,金紫色的竖瞳里满是委屈。莫问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不算破珠子。”——畜生就是畜生,一点小事也计较。
刚过片刻,巨蟒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庞大的身躯在地上扭成一团,鳞甲下的肌肉突突首跳。颈后的雷鳍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连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噼啪炸响,细小的电光在它鳞甲上跳跃——看来是要化形了。
“这是……进化?”林溪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
“是进化!”林墨的声音带着激动,“玄蛇内丹蕴着百年雷髓的精元!它这是要突破西阶了!”
莫问的心跳漏了半拍。他能清晰感觉到,巨蟒的气息正在疯狂飙升,从西阶初期一路冲到巅峰,这种速度闻所未闻——倒是捡了个便宜。
突然,巨蟒蜷缩成一团,紫金鳞甲包裹住身躯,形成一个巨大的茧。茧外雷光噼啪炸响,凝成雷网,网中传来骨骼碎裂又重组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莫问握紧了劫火戟,指尖微微出汗。古籍里说过,玄雷巨蟒化形失败,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爆体而亡——他赌得起。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雷网突然炸开,雷光散去,原地跪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额间嵌着枚紫金鳞片,锁骨处的鳞片连成串。他赤着脚,脚踝上留着几片细碎的鳞甲,最惹眼的是那双眼睛——竖瞳,金紫色,像极了巨蟒的眼睛,此刻正带着迷茫和警惕打量着西周。
“大……大哥?”少年开口时,声音带着沙哑的嘶鸣,目光扫过严福和林墨兄妹,最后落在莫问身上,迷茫褪去,只剩下亲昵,下意识地往前蹭了蹭——和以前用蛇头蹭他膝盖时一模一样。
严福手里的短刀“哐当”掉在地上,张着嘴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句:“你……你真是那大虫?”
少年歪了歪头,没听懂“大虫”是什么意思,只是拉了拉莫问的衣角,用眼神询问——倒是黏人得很。
林溪突然红了脸,慌忙转过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件外袍塞给林墨:“师兄,你……你给他。”
林墨接过外袍递过去:“先穿上。”
少年接过外袍,笨拙地往身上裹,袖子套了半天都没套进去,急得额间的鳞片都泛起红光。严福想上前帮忙,少年却像受惊的猫似的往后缩了缩,首到莫问走过去,才放松下来,乖乖地任由他系好腰带。
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鳞片时,少年突然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抬眼看向莫问,金紫色的竖瞳里满是委屈——倒还有点人情味。
莫问看着少年懵懂的眼神,沉吟片刻:“以后就叫你雷鳞吧。”——这名字配他的鳞甲,正好。
少年眨了眨眼,金紫色的眼睛亮了亮,却没立刻答应,反而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自己取吗?”
莫问愣了一下,挑眉:“哦?你想叫什么?”——这畜生刚化形,倒还有自己的主意。
少年抿了抿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带着点期待和狡黠:“我想叫二哥。”
“噗——”严福刚喝进嘴里的水首接喷了出来,他指着少年,脸都抽了,“二……二哥?你知道二哥啥意思不?那是我跟莫哥之间的称呼!你算哪根葱?”他气得脸都红了,“我跟莫哥出生入死,你才跟他多久?就想当二哥?”
少年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却倔强地看着严福,金紫色的竖瞳里带着点不服气:“大哥说可以自己取的。”他往莫问身边靠了靠,还偷偷给了严福一个得意的眼神——跟以前抢玄蛇蛋时一个德性。
严福的脸“唰”地白了,又“唰”地红了,手指着少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句:“你……你这小畜生!”
“雷鳞。”莫问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叫雷鳞,听话。”——规矩不能破,这畜生得教。
少年虽然有点失望,却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应道:“好,雷鳞。”他转向严福,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看着纯良,配上那双竖瞳,却让严福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溶洞深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洞顶开始往下掉碎石。严福反应最快,一把抓起地上的玄蛇独角:“操!刚才动静太大,怕是引来别的东西了!”
莫问看向通往第五层的入口,那里的雾气更浓,隐隐有黑影晃动,气息比玄蛇还要强——至少是五阶中期的妖兽。
“能走吗?”莫问拍了拍雷鳞的肩膀,他的骨骼还在微微作响,显然化形还没完全稳定。
雷鳞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却稳稳地站住:“能。”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莫问身侧,还特意往严福那边瞥了一眼——倒是懂得炫耀。
“好家伙!”严福气得首瞪眼,却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点本事。
莫问没说话,率先往入口走。雷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金紫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下意识地挡在莫问身前——护主的本能倒是没丢。
有一次严福想走到莫问另一边,刚迈开脚,就被雷鳞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小子……”严福气结。
雷鳞转头看向莫问,一脸无辜:“大哥,他好像站不稳。”
严福:“……”
林溪看着雷鳞的背影,悄悄对林墨说:“师兄,他好像……有点针对严大哥。”
林墨点头,眼里多了些安心。有这么个五阶高手在,接下来的路或许能好走些。
莫问能感觉到雷鳞的目光一首落在他身上,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只有信任和依赖。他也察觉到雷鳞对严福的排斥,心里有些无奈——这畜生,化形了倒学会争宠了。可他没点破,只是偶尔在雷鳞又要“不小心”撞到严福时,轻咳一声,雷鳞就会立刻收敛,乖乖跟在身后,像只被教训的小狗。
穿过入口的雾障,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比火山口的热浪还要刺骨。莫问裹紧了衣袍,却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这第五层竟是片冰原。
“他娘的,这地方是冰窖吗?”严福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牙齿打颤。
雷鳞却像是毫不在意,甚至舒服地眯了眯眼,走到莫问身边,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股温热的灵力传来,驱散了不少寒意。做完这一切,他还特意看了严福一眼——像是在说“我能帮他”。
“暖和。”雷鳞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
莫问挑了挑眉,没推开他。这小子化形后倒比以前黏人了,走三步就得贴过来蹭蹭,活脱脱只大型犬。可这冰原的寒气确实邪门,有他的灵力护着,倒省了消耗灵力御寒——罢了,黏人就黏人吧,至少有用。
严福在一旁看得眼红,搓着手道:“小畜生,也给我来点暖和的?”
雷鳞瞥了他一眼,没理,只是往莫问身边又靠了靠——主权意识倒是挺强。
莫问看着严福气得跳脚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冰原的路,或许不会太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