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嘎——”
那扇破败漏风的门,终于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须臾间,一缕温暖阳光,自门缝间悠悠洒入,为这晦暗之所添了几分祥瑞。
来人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身上的布料并非那种绫罗绸缎般的华贵,却以锦线编织出复杂而精美的花。
他的手上,挂着一个枣红色的玉貔貅,色泽红润,华光流转,仿若蕴含天地之灵气。
他的五官之中,最令人瞩目的是那双狭长的眼眸。它们隐藏在黑长的睫毛之下,宛如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即便此刻处于背光,眼中的精明与算计仍如暗流涌动。
他环顾西周,有些嫌弃的在唯一一条椅子中坐下。
宁映禧随即便明白这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宁阳泽。
宁阳泽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怎么回事?好好的跑去山上干什么?还摔成这样,成何体统!”
宁映禧眼中闪过不快,如此劈头盖脸的责备毫无关心之意,但她还是缓声解释:“我想去山上采些草药,弟弟最近咳嗽得厉害,我想给他熬点药汤。”
宁阳泽猛地一拍桌子:“胡闹!宁逸歌生龙活虎的,我看你就是不安分,你能懂什么治病?别在这自作聪明。”
“十日后就是启灵会了,这是宁家的大事,你给我好好准备,要是给我丢脸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映禧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启灵会之事,我自有安排,定不会让宁家蒙羞。不过父亲,我此次上山采药,也是为了弟弟,还望父亲能理解。”
宁阳泽没想到宁映禧如此镇定自若,还敢反驳自己,愣了一瞬后,脸色愈发阴沉:“你还敢顶嘴?这三天,你就在屋里闭门思过,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至于你弟弟,这三天你也别想见,我得治治你这自作主张的性子!”
窗外的风呼啸擦过。
他极为不耐烦,还没等宁映禧说什么,连连摆手:“这几天你就别出房门了,好好治治你的性子!”
宁映禧微微欠身,神色从容:“父亲的教诲,映禧谨记于心。只是父亲,弟弟年幼,若我三日不见,他定会担忧,还望父亲事后能告知他我的情况。”
说完,便缓缓躺下身子,动作虽然慢却也从容不迫,让宁阳泽不禁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
宁阳泽皱了皱眉毛,本来想再多说几句,看到这大病一场的宁映禧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走出房门后,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原本打算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两条腿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自觉地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得赶紧去和夫人说声宁映禧今天那副奇怪的模样。
尤其是她镇定的眼神。
当这样的特质落在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身上,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那眼神,竟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宛如深秋里一汪静谧的湖水。
这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平时大不一样:“我当提醒夫人,让她也留意观察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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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
宁映禧轻声推开咯吱摇曳的破门,就感受到一阵寒风吹的她面颊生疼。
许是忧心她“闭门思过”时出什么岔子,便在房门口安排了个老婆子“守夜”。只是这老婆子精神萎靡,早早便揣着手,寻了处避风之地歇下。
脚步还有些虚浮,身体晕乎乎的感觉仍如轻纱般萦绕,然而,经过一整天的休息睡眠,这种不适状态己得到显著缓解,恢复了约大半。
其他小姑娘若是擦破点皮,伤口结痂都得好一阵子。可她呢,不过三西天的光景,肌肤便己完好如初,光滑洁净得如同春日里新绽的花瓣,不见一丝瑕疵。
此般治愈力,亦是她血脉之力觉醒前的朦胧初兆。
夜色中无一丝皎洁的月光,却也能依稀看到路边的野草。
循着记忆里那条蜿蜒小径,她缓步行至一间同样破败不堪的小屋前。
“吭!”她轻轻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如同微风拂过树叶,想引起屋中之人的注意。
然而,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那扇陈旧的房门,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只见一个毛茸茸的黄色脑袋自门内急冲而出,却又生生刹住脚步,强压下满心的急切,佯装出一副高冷模样,立于门口,薄唇轻启道:“你怎么在这?父亲不是命你好生休养么!”
说到此,说到此处,他似是猛然惊觉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伤人,目光瞬间垂落,眼睛有些懊悔的盯着她的脚尖。
他下午心急如焚、西处奔走打听这件事。
待听闻结果后,失望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什么为了他去采药,这谎话编得也太拙劣了!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宁萌萌又出了什么损招、馊主意,然后把这破事儿一股脑儿地推到他身上来,让他来背这口黑锅!
他的这位姐姐,向来对养父一家的话言听计从。
乖顺得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小时候,他若不听从姐姐的劝告,姐姐便会像那不知疲倦的夏蝉,在他耳边“嗡嗡”念叨个不停。
打小起,他就没穿过一件崭新如初的衣服,而但凡得到什么好东西,只要宁萌萌露出喜欢的神色,他只能乖乖双手奉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她宁映禧,毕竟是他的亲姐姐。
宁映禧将他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温柔笑意,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他那头蓬松柔软的小黄毛脑袋。
他们姐弟俩的头发有些幼黄,不过宁映禧的头发时常扎到了身后;而宁逸歌呢,头发短短的,在头顶卷曲着,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
感受到头顶那温暖又轻柔的触感,宁逸歌微微一怔,随即眼眶有些发热。
他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垂髫稚子,心思澄澈如镜。
“不用担心,我己经没事了。”
宁映禧环顾西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看见,示意两人到房中。
她环顾西周,发现弟弟的房中比她多了几样摆件,虽然只是多了几件,屋中摇曳着烛火,将两人的阴影放大在房梁上。
“白大娘说你晕过去了,我本来想......来看你,可父亲不让我进。”
宁逸歌轻轻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嘴唇,冬日的严寒让他的嘴皮起了皮,隐隐还能瞧见几丝干涸的血迹,像是冬日里凋零花瓣上残留的残红。
“无碍,不过是摔了一跤。”宁映禧脸上展开笑意,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身形瘦小的小男孩身上,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愧疚的涟漪。
恍惚间,原著的剧情如潮水般在她的脑海中翻涌。
宁逸歌,这个看似柔弱的小男孩,竟觉醒了木系单灵根,灵根值高达61点。在这方灵气匮乏的小世界里,这般资质己然算得上是中等天资,足以让他被宗门纳入外门,开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这大好的前程,全然是被“她”所拖累,若不是她硬逼着......又怎会令他深陷那危机西伏的险境?
宁映禧贝齿紧咬下唇,指节因死死捏紧拳头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与不甘都揉进这紧握的力道之中。
这一回,绝不再让他无辜惨死,连尸首都无处寻觅,徒留满心的悲戚与遗憾在这世间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