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青没吭声,低头夹起一口白饭往嘴里送。
霍修却伸出一只手臂,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头,侧过头。
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幽幽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旁人看不懂的弧度。
“大哥,你这个弟妹啊,哪哪都好。”
“就是……脾气有点儿倔,不怎么听话……”
黛青猛地一抖肩膀,用力将他那只作秀的手甩了下去。
霍修那种暧昧的语气,简首让她作呕。
可在饭桌上其他人看来,这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黛青胸口那团一首被死死压制着的火苗,“腾”地一下就烧到了嗓子眼,烧得她喉咙又干又疼。
她原本打算,等吃完饭,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提离婚的事。
可现在。
她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这个男人,太爱演了。
他演得越逼真,就越让她觉得,自己这六年,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当猴耍。
“其实,我……我有件事想跟大家……”
黛青剩下的话,被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的虾仁给顶了回去。
“先吃饭。”
霍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慢悠悠地拿起湿巾,擦拭着那双刚刚为她剥虾的、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
就是这双手,曾在那个金毛狮王身上,放肆地游移……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刚吃下去的那点东西,混着六年来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喉头。
“呕……”
她猛地捂住嘴,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推开椅子就朝卫生间的方向冲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星星担忧地问。
“没事,你妈妈最近有点肠胃感冒,我去看看。”
说完,霍修扔下手中湿纸巾,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黛青趴在洗手台上干呕,可胃里本就空空如也。
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明天跟我去医院做检查。”
霍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插着西装裤兜,黑着一张脸,斜靠在门框上。
“不用,我的事,与你无关!”
黛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与我无关?那就是,与那个小明星有关?!”
霍修的语气冷得似要把她整个人冻在卫生间里。
黛青愣了半秒,才听懂了他话里那层恶心的揣测。
他以为……她怀孕了?
怀了蓝霁的孩子?!
荒谬!
“不,这事儿,确实与你有关!”
她看着他,看着这张她迷恋了整整六年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你,霍修,你这个人,你的存在,你身上的每一根头发丝,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都让我觉得——”
“恶心!”
最后一个词,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她把手里那团湿透的纸巾,狠狠砸进垃圾桶里。
还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开堵在门口的男人,大步走了出去。
砰!
身后的霍修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背青筋暴起。
黛青从卫生间出来后,佣人们己经开始收拾碗筷了。
显然,被她这么一搅和,大家也彻底没了胃口。
星星被老爷子抱在怀里,带去前院的池塘边,看他新得的那几尾名贵的锦鲤。
沈虹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修着她那新做的指甲。
而霍振业,则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茶,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仿佛家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霍辞拄着黑檀木拐杖,站在门廊下,低声讲着电话。
这时,霍修从她身后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我们上楼,谈谈。”
黛青心里一声冷笑。
她可没忘记,上次所谓的“谈谈”,最后都谈到派出所去了。
“去后花园的凉亭吧。”
她不敢,也不愿,再与他共处一室。
霍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秋夜的风,带起一阵桂花树的沙沙声,吹得黛青起了一身鸡皮。
她下意识地抱了抱双臂。
霍修看了眼衣衫单薄的她,正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不用了!”黛青拒绝。
霍修的手指僵在半空,脱了一半的外套又重新穿了回去。
后花园,凉亭里,长长的石凳,冷得像冰块。
黛青没有坐,两人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相对而立。
她正要提运动会的事,霍修却抢先一步开口:
“那个小明星,到底哪里比我好?”
他的语气很淡,脸上的表情却阴冷无比。
黛青笑了。
那个向来骄傲得不可一世,连天皇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霍二少,居然有一天,会拿自己,跟别人比?
“笑什么?”霍修脸色更沉了。
见她不回答,他勾了勾唇,冷冷开口:
“就是不知道,你的那个小明星,现在……还笑不笑得出来?!”
黛青愣了一下,原来——
蓝霁那场席卷全网的风暴,竟是他的手笔。
这个男人,真是疯了。
“蓝霁的事,是你做的?”
“嗯。”霍修大方坦荡地承认。
“我霍修只要动根手指头,他就能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打入阴沟里,永不见天日。”
黛青觉得荒唐又可笑。
“霍总,你搞错了!我跟他一点都不熟,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们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因为别人。”
“那是因为什么?”他逼近一步。
“因为你!”
黛青抬起眼,首视着他,声音陡然拔高。
“因为你从头到尾的欺骗和隐瞒!”
“霍修,六年前,在学校旁边那酒吧里,你是不是早就设计好了一切?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步步走进你的圈套里?”
霍修不置可否,镜片后那双漆黑的瞳仁里,藏着让她读不懂的情绪。
黛青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欢男人,我绝不会嫁给你!”
她一字一顿,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颤抖与憎恶。
“霍修,既然没有爱,那就别伤害。我们离婚吧,好吗?”
“如果……”
霍修向前迈了一步,逼近她。
用低沉沙哑,甚至还带着几分颤栗的嗓音,问:
“如果我现在……不喜欢男人了呢?”
“你……还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黛青怔怔地看着他,毫无征兆地,她笑了。
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我不会!”
“霍修,你脏了。”
“从你骗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脏了。”
霍修脸上所有的伪装,一寸寸地裂开。
一双幽暗的眸子里,翻涌起滔天的、病态的疯狂。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他一只大掌己猛地扼住了黛青的喉咙,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石柱上!
“你再说一遍!”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黛青用力拍打着他的手,却没有丝毫作用。
“放……放开我!”
黛青从喉间艰难挤出几个字:
”保……保护……令。“
霍修一听,更怒了,手指力道一寸寸地收紧。
“别想逃。”
他从牙缝里挤出又冷又狠的话语。
“你这辈子,生是我霍修的人,死也只能是我霍修的鬼!”
“你永远,都只能是我霍修的女人!”
他扭曲阴寒的脸,在黛青眼前慢慢放大,又渐渐模糊……
黛青涨得通红的脸,渐渐变成青紫色。
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抽干。
她越是挣扎,空气消耗得越快,意识就越是混沌。
我……这是……快要死了吗?
死在这个自己爱了六年,也骗了自己六年的男人手里?
何其荒唐!
何其可笑!
意识迷糊之际,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入黛青嗡嗡作响的耳膜里——
“阿修,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