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渊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二天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小院。
林晚下楼准备早餐,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那个男人己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晨报,仿佛在这里住了十年。
晨光温柔地洒在他肩上,那份从容与闲适,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住客,反倒像是在自家后院消磨时光的主人。
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林晚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走过去,声音听不出情绪:“墨先生,您的房间今天中午到期。”
墨宸渊闻声放下报纸,抬头看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沉寂的古井。
“我的助理订错了时间。”他语气平淡,陈述着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订了一个月。”
一个月?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攥了一把,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职业化的平静。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一切能让他走人的合理条款。“按照我们这的规矩,长住需要预付全款,并且不退不换。”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障碍,也是最大的障碍,寻常客人听到这个,多半会打退堂鼓。
“可以。”墨宸渊答应得太过干脆,随即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动作一气呵成,“账号。”
他似乎根本没把这笔钱放在心上,反倒是林晚看着手机上弹出的一长串转账数字,指尖微微发凉。
这笔钱,几乎是她这个小院一整年的流水,他用钱砌起了一堵墙,把她所有拒绝的理由都堵了回去。
钱货两讫,再没有理由赶人,林晚胸口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找回主场优势,“既然墨先生要长住,那有些规矩需要提前说清楚。”
墨宸渊好整以暇地抬眼,眼底似乎有星点笑意:“你说。”
“第一,院子里的花草,不能碰。”
“第二,不许在公共区域处理公务,影响其他客人。”
“第三,早餐八点,过时不候。”
她一口气说完,等着他反驳或者讨价还价。
然而墨宸渊只是点点头,应得干脆:“好。”
一个“好”字,让她所有准备好的后招都憋了回去,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墨宸渊站起身,无视她僵硬的神色,踱步到她精心打理的小花圃前。
那里种着几株昨天还蔫头耷脑的番茄苗,一夜之间却像是被灌注了生命力,精神抖擞地舒展着叶片,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绿得逼人眼。
他只是静静看着,就感觉连日来盘踞在脑海中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烦躁,都在这片绿意前消散了。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股久违的舒畅感从心底蔓延开。
“你种的东西,”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长得很好。”
“乡下地方,土好,自己种点吃的也方便。”林晚立刻回答,语气滴水不漏,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握紧。
他感觉到了?
她几乎能肯定,她用灵力滋养过的植物,带着一丝微弱却纯净的生气。
凡人只会觉得赏心悦目,长势喜人,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的神魂特殊,对这种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
“是么。”墨宸渊不置可否,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一下番茄的叶片,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滞。
他收回手,转过身重新看向她,目光比刚才更加深邃。“林小姐,”他问得随意,“你这儿还招不招长工?管吃管住就行。”
林晚端上来的早餐很简单,白粥,一碟她亲手腌的酱黄瓜,几个刚出锅的菜包。
墨宸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他整个人都顿在那里,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
那不是普通的米香,一股温润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熨帖地扩散至西肢百骸。
脑海深处盘踞的疲惫与烦躁被这股暖流冲刷,消散无踪,有什么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晚身上。
林晚正在假装整理账本,被他看得后背发僵,指尖在键盘上敲错了好几个数字。
这粥里掺了她用灵泉水浸泡过的米,哪怕只有一小把,对墨宸渊这种神魂特殊的人来说,也无异于黑夜中的灯火。
“这粥……”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用的是什么米?”
“本地自己种的米,没什么特别的。”林晚头也不抬,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墨宸渊没再追问,只是沉默地、一勺一勺地,将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
接下来的几天,墨宸渊的“长工”生涯正式开始,说是长工,却更像个无所事事的监工,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待在林晚身边。
他会站在院墙边,指着远处一片荒地问:“那块地,日照和水源怎么样?你觉得适合种点什么?”
他也会拿着笔记本电脑走到厨房门口,眉头紧锁:“网络断了,你来看一下。”
林晚只能放下手里的活,过去帮他摆弄路由器。
空间狭小,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一抬头就能撞上他垂下的视线,那目光里全是纯粹的探究和陌生,让她心里那点“师兄是不是恢复记忆”的猜测,一次次落空。
这天下午,村里的快递员开着三轮车停在门口,扯着嗓子喊:“林老板,出来搬货!好大一个箱子,门口路不好走,弄脏了我的鞋你赔啊?”那语气,理首气壮得好像林晚欠他钱。
林晚正准备出去,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地挡在了门口。
墨宸渊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瞥了那个快递员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情绪,甚至没有温度,却像一座无形的山压了过去。
原本咋咋呼呼的快递员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瞬间噤声,他涨红了脸,看看墨宸渊,又看看车上的大箱子,最后自己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搬了进来,放下后一溜烟跑了,连签字都忘了要。
林晚看着那个对她来说颇为沉重的箱子,正想着怎么弄进屋。
墨宸渊己经弯下腰,一只手扣住箱子,手臂肌肉线条都没怎么绷紧,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像拎着一个空纸盒,稳稳地放在了屋内地板上。
他转过身,对上林晚有些发怔的目光,眉头微 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解释:“我住在这里,不想被人打扰清静。”
借口无懈可击。
可那不假思索的维护,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林晚的心尖。
她看着他,又低头看看那个沉甸甸的箱子,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涨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