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风裹挟着冰粒子狠狠砸在王记茶铺蒙尘窗棂上,贾环也就是蒙面陈秀才的指尖刚触及津门码头地图上慈云庵的朱砂圈痕。
砰!
后堂的门帘被人猛地一下掀开,带进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流 王掌柜的脸色白得就像纸一样,胸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手里死死地攥着一个封着火漆的细小竹筒 他说陈爷这是急信,是从金陵飞来的鸽子带的,是最最紧要的红翎信 同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把那个染着一抹刺眼暗红的竹筒递了上去
那竹筒摸起来冰凉得刺骨难耐。我伸手拔掉塞子,然后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贾环的目光缓缓落了下来。这寒意比屋外呼呼作响的北风还要更甚。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字迹急促凌乱,仿佛蘸着血写就:
“金陵腊月二十急讯
薛家那个皇商薛蟠上个月十六号在聚贤楼参加酒局,为了争抢歌妓香菱,拿着粗瓷海碗使劲砸向金陵乡绅冯渊脑袋,这冯渊是京营冯紫英同族远支。碗被砸碎了,冯渊头骨开裂,脑浆都迸了出来,冯渊当场就没了命。凶器的残片打进他脑袋三寸深,这可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薛蟠即被应天府差役拿下。
薛王氏(王夫人胞妹)携重金巨财,哭拜应天府尹贾雨村!
雨村一开始非常震怒打算严惩这件事,然而翻看卷宗见到了‘薛文起’这个名字,突然回忆起了‘护官符’上提到的薛家,更是害怕王氏说的‘独子要是死了,阖族就断嗣了’这番话。
当夜,旧日葫芦庙沙弥(今门子)献毒策……
两日后升堂!贾雨村竟判:‘查冯渊本系痨病待毙之躯,酒后自仆,恰碎瓷贯顶而亡!与薛蟠争执实属巧合!’薛蟠当庭开释!仅罚银百两作冯家烧埋之资!
冯家老父当堂血泪控诉无门,恸呼‘天理昭昭’!撞公堂蟠龙柱!头裂浆流!当场毙命!
金陵那边老百姓的怨气闹得可厉害了,不过大家都害怕西大家族的威风,只能在路上碰到了用眼神交流不敢说话,薛家怕再出什么变故心里特别惶恐,三天前就把祖上留下的田庄和铺面低价卖掉了,全家坐着三艘官船静悄悄地出发往北走,去投奔荣国府,按照水路行程算,半个月之内肯定能到神京城,桑皮纸在手指尖发出簌簌的声响。
空气凝固。
茶杯升腾的热气,在冰冷的文字前显得苍白无力。
金陵的血,似乎透过薄纸,将茶铺后堂也染上了一层腥红。
一刻钟后。
荣国府藏书阁顶楼,积灰最厚的书架缝隙深处。
贾环如石像般盘坐。
【明察秋毫lv2】极限运转!
【见微知著lv1】全力推演!
全部心神凝聚为一束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风雪阻隔下的荣禧堂!
“混账!蠢才!无法无天的畜生!”
贾政拍击桌案的暴怒吼声,带着雷霆般的震怒,穿透墙壁!
“薛蟠!金陵薛家就养出这等孽障?!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冯家的人!那冯家虽是旁支小户,可冯紫英是什么人物?!简在帝心!与北静郡王相交莫逆!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眼!!”
沉重的喘息如同风箱。
“老爷息怒!”王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急急插入,却压抑不住一丝精明的盘算,“蟠儿年轻气盛,又是吃醉了酒……失手总是有的……万幸雨村侄儿是个明理识大体的孩子……”
“失手?!”贾政的怒吼几乎要掀翻屋顶,“瓷碗砸颅!脑浆迸流!数百人围观!雨村?!贾时飞他是疯了!!冯家那老父当场撞柱毙命!他是嫌我贾家树敌太少?!嫌元春在宫里太过安稳吗?!这种判词也敢写!!国法成了他贾雨村巴结权贵的垫脚石?!!”
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王夫人心尖上。
她呼吸一滞,旋即转换策略,声音更低,却更沉:
“老爷!事己至此!木己成舟!妹妹孤儿寡母,金陵己是火坑地狱,不来投奔我们又能去哪?难道看着她们娘仨冻死在运河上?!”
“蟠儿这次是真吓破了胆!信上说他回去就惊厥高热……再经不起风浪了!看在老太太的面上,看在大丫头(元春)在宫里需母族支撑的份上……总得……总得给她们一条活路啊!”
荣禧堂内死寂片刻。
一声沉重苍老的叹息。
“唉……”贾母的声音透着无比的疲惫,“造孽……都是债啊……”
“凤丫头……”
“老太太!媳妇在!”凤姐的声音立刻应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去把梨香院收拾出来,火炕地龙都烧热和了……让你姑妈(薛姨妈)他们……暂且安置。”
贾母的声音陡然转厉,一字一顿:
“只一条!薛蟠那混账!进了府门就给我锁死在梨香院!派稳妥的婆子小厮日夜看守!只说是让他静心读书养病!”
“告诉薛王氏!没我的准话,那孽障敢踏出院门半步——不用等应天府!老婆子我亲自动家法打断他的腿!捆了扔顺天府大牢去!”
“是!老祖宗放心!包在媳妇身上!”凤姐应得响亮清脆!
【见微知著】冰冷解析:
贾政——震怒于薛蟠暴行,更惊恐于贾雨村徇私带来的巨大政治风险。
王夫人——核心目标达成(接纳薛家),薛蟠暂时安全。
凤姐——接收薛家投靠,有利可图(安家费、管理权)。
贾母——无奈接收,但严防薛蟠惹祸,底线清晰。
隐患——
薛蟠:神京头号祸根。
王夫人:添一强援(亲妹+薛家巨财)。
贾雨村:埋下炸毁贾府的爆雷。
风雪渐狂。
王记茶铺后堂。
炭火重新拨旺。
贾环(陈秀才)坐在火光跳跃的阴影里,对面站着神情紧绷的小算盘。
“听好。”贾环声音低沉,语速却极快,“我要五十份‘揭帖’。”
小算盘瞳孔微缩。
“内容。”贾环眼中倒映着火焰:
“千古奇冤!金陵薛衙内争婢逞凶,瓷碗贯顶毙杀良善冯公子!”
“应天府尹贾雨村(字时飞)贪赃白银十万两!篡改尸格!一手遮天!”
“冯家老翁泣血公堂,撞柱求死!人间至痛莫过于此!”
“凶犯薛蟠携不义财!罪证滔天!竟逃法网入神京逍遥!”
“朗朗乾坤!昭昭天理!竟丧于权贵之手?!”
最后一行字眼如火钎:
“神京父老!可有仗义执言者?!”
小算盘喉咙发干,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纸张用最劣等的毛边灰纸,药铺放霉的当归汤煮三遍,捞出晾半干。”贾环指令细如发丝,冰冷无情,“墨——东街‘王瞎墨’最差的墨渣,混了雪水磨!要晦暗不明!五种不同字体——你左手、右手、倒笔、偏锋,起码要变三样!”
“腊月二十八!酉时初!”
“西城菜市口告示墙!贡院东墙根!码头‘漕帮会馆’外墙!顺天府西角门!这几个点,给我钉死!”
“找南城破庙里熬不住冻的十二三岁小丐!每人只给一份!塞三个铜子,让他们混在人堆里发完就跑!告诉他们……”
贾环一字一顿:
“……谁若能把纸,糊到顺天府鸣冤鼓旁的墙根下……”
“……再赏银一两!”
小算盘重重吸了一口寒气,眼神却奇异地亮起来,用力点头:“爷!小的明白!绝不会让一个铜子的来路牵连到!”
“去!”贾环挥袖。
小算盘如蒙大赦,转身钻进后院暗门消失。
王掌柜端来热茶,手还在抖。
贾环没接。
他看着窗外风雪漫卷,视野却仿佛穿透了千里重云,落在北上的运河航道上。
三艘官船,满载着薛家的恐慌、罪恶与铜臭,正破冰而来。
【见微知著】在脑中铺开神京城舆图,数十个小丐模糊的身影,如星火般被标记。
系统嗡鸣提示:
“重大事件深度介入(薛蟠进京),成功埋设‘舆论炸雷’!暗线操控经验值飙升!文气微动(布局定策)!”
茶水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贾环端起那碗早己冰凉的茶,对着窗外漫天风雪,无声举杯。
“薛文起……”
“带着你的孽债和人命钱……”
“……快些来吧……”
“这神京……”
“为你备下了……”
“……好一场风雪!”
纸窗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铜锣巷深处,风雪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