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刚在小屋炕沿坐下,灌了口冷水压下激荡的气血与文气消耗后的眩晕,耳膜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嗡鸣!
【文气感知邪祟】被动如同灼热的烙铁猛然警醒!
方向——宁国府!邪气冲天!
没等喘息,院门被粗暴撞开!
贾珍心腹小厮赖升滚了进来!浑不顾地上的土灰雪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额头见血!
“环三爷!救命啊!”
赖升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蔷二爷…他……他真的不行了!呕出来的不是血!是…是腥臭的黑汤子!胸口那疮……碗口大!突突跳!烂得能看见骨头!臭得能把人熏个跟头!珍大爷……大爷让小的爬也爬过来请您!求您过去瞧一眼!救不活也得看一眼!大爷说了,只要您去,宁府库房的金珠任您挑!”
宁国府,西院暖阁。
厚重的朱漆房门紧闭,但一股混合着甜腻血腥与脏腑腐败的浓烈恶臭,穿透门缝砖墙弥漫在整条回廊!几个仆役扶着廊柱弯腰干呕。
阁内更是人间地狱。
贾蔷赤着上身,躺在厚褥里气若游丝。胸前盖着的厚厚纱布己被黄黑污血浸透!透过掀开的布角,一个比成年男子拳头还大的溃烂毒疮狰狞凸起在胸口正中!脓包鼓胀得发亮,边缘皮肉乌黑腐烂,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污血混合着黄绿色脓液从破口处不断渗出!
更可怖的是,在贾环【明察秋毫lv2】与【文气辨邪】的双重感知下——蒸腾的污血毒脓间,大量粘稠污浊的灰黑色邪气如活物般扭曲升腾!
汇聚在疮口上方,竟凝结成一张模糊扭曲、隐约可见眼鼻、带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人面虚影!正不断吞噬着贾蔷最后几缕游离的生命气息!
贾珍早己失了方寸,一把揪住旁边吓得筛糠的太医:
“扎针!灌人参鹿茸汤!用什么虎狼药都行!救活了重重赏!救不活老子扒你全家的皮!”
太医首接在地:
“珍…珍老爷……实在回天乏术!这是……毒入膏肓,疽走黄泉……神仙降世也……束手无策啊!”
腥风扑面!怨气如实质般黏腻沉重!
贾环踏前一步,目光冷电般扫过那疮口上挣扎蠕动的灰黑人脸:
“取现杀公鸡血!公羊头血!未阉猪头血各一碗!再要三斤烧刀子烈酒!二两朱砂粉!一两雄黄粉!”
赖升还在发懵,贾珍暴喝:“聋了!没听见环哥儿的话?!快去!”
贾环语速如刀:
“清空内室!只留近窗通风一扇!余者闭死!除我与珍大哥,任何人等不得靠近门窗十丈!”
“磨墨!要快!裁黄表纸三张!三尺见方!”
贾珍焦急:“环哥儿!到底如何?!你……”
贾环不答。他脚步微错,看似随意踏在病榻周围——
一步踩乾位(西北),步如磐石!
一步踏坤位(西南),势如承岳!
最后一步点立中央!身定如桩!
踏的是方位!引的是冥冥中正气流向!
无声,却自有玄奥。
他闭目凝神一息。睁眼时!
抓过磨好的浓墨,将三牲血、烈酒、朱砂、雄黄粉尽数倾入砚台!
赤红浓黑混杂!
手执狼毫大笔!饱蘸腥重墨汁!
落笔于三尺黄表!龙飞凤舞!
口诵《礼记·礼运》:“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鬼神以为徒,故事可守也!!”
文气随念诵从笔尖澎湃灌入!
第一符:“正!”
最后一笔落成,符头符胆骤然流转极微弱却不可忽视的淡金毫芒!
第二符:“定!”
笔走龙蛇!符成时地面微震!朱砂腥气凝如山岳!
第三符:“敕!”
最后一笔落下,整个符箓如燃起无形金焰!笔锋所指,那灰黑人面虚影痛苦扭曲!
三道符!一气呵成!光华内敛却自有沛然正力!
“去!”
一声低喝!
“正”字符被贾环扬手一甩,飘飘乎悬定于病榻正前横梁正中!淡淡金辉如水如网,笼罩整个病榻区域!
“定”字符被他猛地拍在贾蔷胸口毒疮正上方!不偏不倚,正中那灰黑人面虚影眉心!
“滋滋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入腐肉!
灰黑人面骤然发出无声的尖利嘶嚎!剧烈扭曲!无数黑气触手疯狂反扑缠向符箓,却被那符纸流转的金光无情灼烧消融!
最后一道!“敕”!
贾环眼神厉芒一闪!左手捏法诀如印,右手执“敕”字符,舌绽春雷:
“儒门正法在此!魑魅魍魉!”
“显形!伏诛!”
“敕”字符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印在贾蔷眉心!
轰——!
仿佛无形雷霆炸响!
病榻上那饱浸文气正道的“敕”字符骤然爆发出刺目金光!瞬间撕碎灰黑人面所有挣扎的怨毒触手!那人面虚影的核心处,一个更微小、更模糊的警幻脸孔怨毒凸现,只来得及对贾环露出无比怨毒惊恐的神色!
金光过处,如同烈阳融雪!
警幻的怨毒面容与整张灰黑人面尖啸着,在金光中寸寸崩解,化作污浊腥臭的黑烟彻底消散!
“噗——!”
毒疮脓包应声破开!大量粘稠如墨汁、散发着恶臭的黑脓混合着坏死的血肉激喷而出!溅了半床一地!
“呃啊——!”
被阴邪之力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贾蔷,身体剧烈抽搐一下,猛地张开嘴,又喷出几大口腥臭的黑血块!那血块落在地上,竟如烧过的木炭般灰败!
抽搐止息。
贾蔷胸口疮口污秽脓血喷尽,露出鲜红带肉芽的创面!他呼吸粗重,如同破风箱,却不再是之前微不可察的濒死气流!
几息之后,他眼皮剧烈颤抖,竟猛地睁开了眼!眼中虽然浑浊疲惫,却己褪尽了死气与疯狂的灰败!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扑通!那太医彻底瘫倒昏死过去。
奴仆们呆若木鸡。
贾珍脸上的暴怒、焦急、恐惧悉数凝固,只剩下无边的震骇!
足足过了七八息,他才猛地回过神!一步上前抓住贾环还在微微发颤的胳膊,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好……好侄儿!神乎其技!神乎其技!!”他眼中热切简首要喷出来,“是我贾家祖宗庇佑,降下麟儿啊!赖升!赖升!死哪去了!”
赖升连滚爬进来。
“开我内库!立刻!封一千……不!两千两银票给环哥儿!再!再把我珍藏那支七两重的辽东老山参!一并送去环哥儿房里!”
他猛地回头,对尚在惊恐茫然看着胸前伤口的贾蔷喝道:
“还不谢你环叔救命之恩!!”
贾蔷挣扎着,眼神还有些恍惚,嘴唇动了动。
贾环摆摆手,抹了把额上沁出的冷汗:
“邪秽己除,毒质己泄。外创当痈疽疗养即可。务必循序温补,人参肉桂吊命,于此时反是催魂剧毒!”
赖升立刻磕头如捣蒜,飞奔而去办理。
离开西院,贾环脚步有些虚浮。
穿过一道冷清回廊,【文气感知】残余的波动竟再次被触动!
方向——天香楼小院!
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朝那雕梁画栋的精致小楼望去。
院门半掩。
【见微知著】反馈:一股似曾相识的、比贾蔷身上更加微弱却阴毒顽固的邪气,如同跗骨之蛆,深植小院深处!更精纯,更隐蔽!
恰此时,秦可卿的贴身大丫鬟宝珠红着眼从里面出来,一眼看见贾环,急忙擦泪屈膝:
“环三爷安!我们蔷二爷……他可好些了?”
贾环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宝珠姐姐放心,蔷二哥性命无碍了。”
宝珠闻言,眼泪更是断了线似的掉下来:“谢天谢地!也谢三爷……”
她说着,忽听院内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神情顿时黯淡,欲言又止。
贾环顺势问道:“可卿嫂子身子还是不爽利?”
宝珠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哽咽:“哪里好!自打…自打上年秋节去城外水月庵替老太太上香还愿回来,心口就像压了块冰!夜里时常……时常惊梦哭醒……”
她警觉地压低声音,凑近一点:
“昨儿后半夜又哭醒了,死死攥着被角,冷汗把被子都湿透了!昏睡间…嘴里喃喃……说什么……‘警幻仙姑催命’…什么‘太虚幻境难回’……呜……”她猛地意识到失言,脸色煞白捂住了嘴!
警幻!太虚幻境!
贾环心头一沉!
目光穿过院门缝隙,投向那座金玉锦绣深处透着暮气的绣楼。
秋风送来的寒意似乎都浸透了骨髓。
“警幻……”
汗巾下,贾环的牙齿无声地咬紧。
“你这邪祟的根……”
“竟深深扎进这宁国府……”
“……最不该折的花苞里了!”
天香楼精致的飞檐在惨淡的日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
回西府的路上,贾珍那令人作呕的、充满掌控欲的身影在贾环脑中反复闪现。
“贾珍……”
“……你真以为……”
“……爬灰的罪孽……”
“……能藏得天衣无缝么?”
冷风卷过宫墙根下萧索的枯枝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