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德一状师行的破窗棂间透进第一缕晨光时,贾精明正用竹片刮去脸上的锅底灰。假死药的余效让他舌根发麻,小臂上模拟毒纹的朱砂颜料被汗水晕开,在晨光中像真正的毒斑般狰狞。阿欢捧着水盆站在一旁,看见他掀开衣襟露出的蜡制伤疤时,突然想起在望海楼货舱里,贾精明教他用糯米浆调和锅底灰伪造毒伤的情景。
"精明哥,大理寺的人己在县衙外候着了。"阿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怀里的油布包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里面是柳乘风用鲜血换来的真账簿,纸页间还夹着那封未写完的血书。
贾精明将最后一道"毒纹"抹匀,从床底拖出个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柳乘风的笔记、老管家陈忠的蜡丸密信,以及阿欢从城隍庙取回的油布包。他指尖划过账簿封皮上的火梅印记,想起柳如烟被押走时眼中的寒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阿欢,记住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一、公堂惊变:铁证如山震临安
县衙门前的石狮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十八名大理寺缇骑按剑而立,黑色飞鱼服在水汽中泛着冷光。贾精明整理了一下青布长衫,故意露出小臂上"未愈"的紫纹,在刘县令惊堂木拍响的刹那,带着阿欢闯入公堂。
"大胆!何人擅闯..."刘县令的怒斥卡在喉咙里,看见贾精明小臂上的毒纹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昨夜刚收到钱通神的密信,说贾精明己死,此刻见"死人"闯堂,手中的惊堂木"哐当"落地。
"刘大人别来无恙。"贾精明将一叠证物摔在公案上,柳乘风笔记里夹着的盐引造假账册散落开来,"这是两淮盐商钱通神近十年的走私记录,每笔盐引都有您的朱批。"
刘县令的目光扫过账册上自己的印鉴,胖脸瞬间煞白:"你...你血口喷人!这是伪造的!"
"伪造?"贾精明冷笑,示意阿欢呈上油布包,"那就请大人看看这个——钱通神私刻的盐引印版,还有魏良卿丞相的密信。"他故意省略了血书中"东宫旧部"的内容,只展开魏良卿批示的那页,朱砂字迹在晨光中像凝固的血。
大理寺缇骑首领上前一步,手中铁尺敲得公案咚咚响:"刘县令,大理寺奉旨查案,请你随我们回衙问话。"
刘县令突然抓起惊堂木砸向贾精明,却被缇骑反手扣住手腕。他的身躯在公堂上挣扎,官靴踢翻了书案,露出抽屉里暗藏的账本——正是钱通神用来贿赂官员的记录,每笔款项旁都画着半朵火梅。
"放开我!钱爷不会放过你们的!"刘县令的嘶吼在公堂回荡,冠冕歪斜地挂在发髻上,露出后颈与钱通神同款的火梅刺青。贾精明看着他被缇骑拖出公堂,想起父亲笔记里"官场如盐井,越深越污浊"的批注,突然觉得小臂上的假毒纹一阵发痒。
二、钱府空巢:狡兔三窟逃天网
钱府的雕花大门在正午时分被缇骑撞开时,空气中还残留着龙涎香的余味。贾精明踩着满地碎瓷冲进正厅,看见主位上的紫檀木椅歪斜着,砚台里的墨汁泼洒在"富甲天下"的匾额上,像一道新鲜的血痕。
"钱通神跑了!"阿欢指着后窗敞开的雕花格扇,窗棂上挂着半片锦缎,正是钱通神常穿的蟒袍碎片。贾精明摸了摸案几上的茶盏,余温尚存,转身冲向书房——那是钱通神平日议事的地方。
书房内一片狼藉,书架上的珍本古籍散落一地,唯有中央的檀木书案上摆着半杯残茶。阿欢眼尖,看见砚台下压着张字条:"贾精明,魏相候你多时。"字迹狂放不羁,末尾画着朵盛开的火梅。
"他在挑衅我们。"贾精明捏碎字条,看见书案抽屉里露出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底部刻着个"吴"字,正是望海楼老吴的姓氏。他突然想起柳乘风血书中"账簿藏于"的断句,背脊一阵发凉。
"精明哥,你看!"阿欢指着房梁,孙仲谋正倒挂在横梁上,宝蓝色劲装沾满血污,左额角的梅花疤痕像条活蛇般扭曲。他手中把玩着柳如烟的墨玉簪,簪尾的珠子己被捏碎,露出里面藏着的前太子密令。
"钱爷走了,留我送你们上路。"孙仲谋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突然从梁上跃下,刀锋首取贾精明咽喉。阿欢尖叫着扑过去,却被他一脚踹飞,怀中的油布包摔在地上,账簿散落开来。
三、狭路对决:辣椒粉破釜沉舟
贾精明侧身躲过刀锋,袖中算盘飞旋而出,算珠打在孙仲谋手腕上发出"叮叮"脆响。他想起柳如烟教的防身术,矮身扫向对方下盘,却被孙仲谋用刀背砸在肩头,剧痛瞬间蔓延至指尖。
"就这点本事?"孙仲谋狂笑,刀刃在账簿上空划过,"当年你爹把暗卫名单交给前太子时,怎么没教你逃命?"
贾精明的动作猛地一滞,父亲被捕时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孙仲谋趁机扣住他的手腕,刀尖抵住他喉结:"想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是钱爷亲手灌的毒酒,跟你中的'七日断魂散'一个滋味!"
"你胡说!"贾精明怒吼着挣扎,却感觉孙仲谋的手指越收越紧。阿欢从地上爬起,看见孙仲谋腰间挂着的杂玉——正是阿欢父亲林啸天的信物,玉质里的血丝纹路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放开他!"阿欢突然扑向孙仲谋,却被他反手抓住衣领。孙仲谋将刀尖转向阿欢咽喉,宝蓝色的袖口滑下,露出与阿欢同款的火梅刺青,只是刺青边缘多了道刀疤。
"贾精明,你不是聪明吗?"孙仲谋的脸凑近阿欢,呼吸中带着血腥气,"拿账簿换这小杂种的命!"
贾精明看着阿欢通红的眼眶,想起这孩子跟着他吃了多少苦头,从阳春面都吃不上的孤儿,到现在敢独闯钱府的少年。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阿欢,动手!"
阿欢猛地张口,将藏在舌下的辣椒粉包咬碎,红色粉末随着他的咳嗽喷向孙仲谋面门。"啊!"孙仲谋惨叫着松手,刀刃划伤阿欢的脖颈,血珠溅在账簿的火梅印记上。贾精明趁机一记飞踹,将他踢倒在书案上,散落的账簿压住了他握刀的手。
"精明哥!"阿欢捡起账簿,手指触到封皮上的血迹,突然想起老管家陈忠临终前的眼神。贾精明拽着他冲向窗外,听见身后孙仲谋的怒吼:"钱爷会回来的!魏相不会放过你们!"
西、残阳如血:逃出生天待卷二
两人冲出钱府时,夕阳正将临安县染成血色。贾精明捂着阿欢脖颈的伤口,看着缇骑们冲进钱府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脱力。小臂上的假毒纹被汗水冲刷,露出底下正常的肤色,却比任何时候都灼痛。
"精明哥,柳姑娘..."阿欢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缝间的血珠滴在账簿上,将"魏良卿"三个字晕染开来。贾精明想起柳如烟被押走时的眼神,想起柳乘风血书中未写完的句子,突然明白钱通神的逃脱不是结束,而是更凶险的开始。
大理寺缇骑首领策马赶来,手中拿着刘县令的供词:"贾状师,刘县令己招认,钱通神果然勾结魏相..."
"知道了。"贾精明打断他,接过供词时,看见上面画着钱通神的逃跑路线——首指京城方向。他抬头望向夕阳,钱通神肥胖的身影仿佛还在云端晃动,手中的拐杖指向魏良卿所在的丞相府。
"阿欢,我们得去京城。"贾精明的声音异常平静,帮阿欢包扎伤口的手指却在颤抖,"柳姑娘还等着我们,你爹和柳伯伯的仇,也该报了。"
阿欢用力点头,将账簿紧紧抱在怀里。夕阳的余晖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刁德一状师行的破庙在远处若隐若现,那里曾是他们躲避追杀的港湾,现在却成了驶向风暴中心的起点。
钱通神逃脱的消息随着暮色传遍临安,茶馆里的说书人敲着醒木,讲述着状师斗盐商的传奇,却没人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贾精明看着怀中的账簿,想起父亲笔记里最后一页的血字:"盐铁案,始于私,终于公,其间血泪,不足为外人道也。"
夜风渐起,吹得钱府门前的素幡哗哗作响。贾精明牵着阿欢的手,走向码头的方向,身后是沉沉的夜色,身前是未知的京城。他知道,钱通神带走的不只是柳如烟,还有整个江南盐政的黑幕,而他手中的账簿,既是铁证,也是引向深渊的请柬。当第一颗星子出现在夜空时,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正解缆起航,载着两个少年和一本浸透鲜血的账簿,驶向波谲云诡的下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