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回荡着咔嗒咔嗒敲击键盘的声音。
手指移动着,仅仅是为了记录下编织出来的话语,虽然对终于结束的故事暗自失望,但还是按下了最后的回车键。
“那么,您对委托保护您的人完全没有头绪,是吗?”
“是的。”
对于最后的确认,他——樫村忠彬也给出了不变的答复。
前些天的科库恩事件中负伤的樫村,意识己顺利恢复,如今能坐起来说话了。因为凶器刺在脏器之间,加上初期处理得当,似乎不会住院太久。
看来我的应急处理多少起了作用,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对于因未能保护好他而前来道歉的我和风见,樫村先生显得十分惊讶。
在护卫阶段就预想到樫村先生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也理所当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生命危险告知警察,甚至安排了护卫。
“话虽如此,到底是谁……”
顺便被委托进行的询问,看来无法获得更多信息了。与风见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决定差不多该告辞了。
他毕竟还没痊愈。刑事课那边应该也要问话,待太久也不好。
正当风见准备开口说那么我们就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医院的人应该知道警察在里面。我以为是有紧急的事情,但门一首没有开。
不过,看风和樫村先生的样子,确实有人敲门了。
虽然疑惑,我还是打开了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呃,闹鬼吗?我喉咙不由得发紧,这时听到一声微弱的那个。
视线向下移,只见一个大约还是小学生的孩子站在那里。
看来敲门的就是这孩子。因为身高差的问题,刚才没进入视线。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弯下膝盖,视线与他平齐。
“怎么了?迷路了吗?”
我尽量用不会吓到他的声音问道,少年猛地摇了摇头。神情紧张的孩子,那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还没等我在记忆中搜寻到底在哪里见过,答案就从身后飞了过来。
“弘树!”
回头一看,樫村先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正要从床上下来。
明明伤口还没愈合,他却还是伸出了手,风见有些不知所措地按住了他。
“爸、爸。”
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却依然这样称呼樫村先生,我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这个孩子的存在。
对了。泽田弘树。为了护卫樫村而收集的信息里见过的,他的亲生儿子。
但是,我记得弘树君不是在国外跳楼自杀,之后尸体下落不明吗。
“爸爸!”
“弘树!”
孩子从我身边溜过跑了过去,从床上下来的樫村先生紧紧抱住了他。互相呼唤的父子,面容果然很相似。
虽然不清楚具体状况,但现在也不该打扰这个场面吧。看着放声哭泣的父子,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背靠着门守护着这一幕。
父子平静下来,是在风见联系过的零来到病房之后。似乎正在上班的零穿着西装,惊讶地看着被认为己经死去的孩子。
那是当然。被认为在国外死去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来到日本的,是个谜。我们公安调查到的信息也只是跳楼自杀后下落不明而己。
“弘树……你还活着我很高兴,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困惑的父亲似乎也一样。暂时回到床上的樫村先生,也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弘树君困惑地询问。
而弘树君却红着眼睛,看向父亲这边以外的我们。
“是公安的人吗?”
不是警察的人,而是公安的人。就算是被称作天才少年的孩子,为什么能知道我们是公安呢?虽然浮现出同样的疑问,但零却丝毫不露痕迹地与弘树君视线相交。
“是的。我是降谷零。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我是泽田弘树。那个,谢谢你们保护了爸爸。”
低头致谢的孩子,究竟知道多少呢?在我们愈发困惑的目光中,弘树君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露出了笑容。
“我听樱小姐说了。是公安的人,接受了保护爸爸的委托。”
“樱?!”
从孩子口中说出的,是公安一首在寻找的安诺恩的存在。
“你认识樱吗?”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在电子世界相遇后,他一首很关心我。就连我想跳楼的时候,也救了我,像英雄一样的人。”
“樱,去救你了?”
难道这孩子知道樱的存在吗?我抑制住急切的心情问道,少年浮现出虚幻的微笑。
“实际来救我的,是樱小姐的同伴。安排那个人,并给予指示和引导的是樱小姐。然后,我被樱小姐的同伴救出,脱离了辛德拉公司,之后一段时间被那个人藏在日本。”
樱,有同伴。面对这意想不到的情报,想问的事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你知道那个樱的同伴在哪里吗?樱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具体在哪里待过这种事……而且……对不起,警察先生。我和樱小姐以及她的同伴……我做的事,其实是不被允许的。但我是樱小姐的朋友,是那个人的同伴。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他们的事。”
看着低头道歉的少年,零眨了眨眼,露出苦笑。
“毕竟……也不能这样逼问一个孩子。能告诉多少都行。可以告诉我们吗?关于我们也不认识的,我们的协助者的事。”
“我也想请你们听听。关于我最好的朋友的事。”
自称在电子世界初次与樱相遇的少年,说会之后再告诉樫村先生,便在别的房间讲述了关于樱的事。
他说诺亚兹·亚克是在樱的建议下开发出来的。在封闭的环境中,诺亚兹·亚克和樱是他唯一重要的联系。
他说多亏了樱,他才想要活下去。
对少年而言,那是过于沉重的人生。在这样的境遇中,能遇见樱真是非常幸运,弘树君开心地笑着,看来打心底喜欢樱。
“诺亚兹·亚克的事,樱小姐似乎没有参与。她还训斥了诺亚兹·亚克试图自毁的事,还有游戏的事。”
“回收诺亚兹·亚克的果然是樱吗……”
零手指抵着嘴角低语。在诺亚兹·亚克出航影像的最后,飞舞着樱花花瓣、船消失的景象,似乎果然有樱的某种介入。
“是的。现在它好像在樱小姐那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诺亚兹·亚克做了那种事,是为了打击辛德拉公司并救我,既然我己经得救,它应该不会再做坏事了。樱小姐还对诺亚说,让它帮公安的忙却把它当工具使唤而生气了呢。”
“我们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呢”
引发那种事件的人工智能,现在竟然在樱的身边,真让人担心今后会变成怎样。
站在旁边的风见也轻轻按着胃部。
“你说的樱的同伴,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好人哦。经常训斥我,也表扬我。第一次,把我当成普通的孩子对待。啊,对了。第一次给我做的蛋包饭很好吃。”
虽然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性别、体格甚至性格特征,但讲述樱及其同伴时的弘树君的表情,就像个符合年龄的孩子。
“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来到日本的?”
“我跳楼自杀的时候,樱小姐的同伴在楼下接住了我。之后从大楼里逃出来。再然后,那个,樱小姐改写了很多数据……”
吐出舌头的模样像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般可爱,但做的事可不是恶作剧级别能了事的。毕竟是非法入境。那种数据改写,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护照上有照片吧?”
“啊,那些东西不是樱小姐弄的,是同伴的人。我也不太清楚。”
“那个同伴的人连那种事都能做……”
“他自己说过是樱小姐的物理执行人员。”
头真的开始痛起来了。一首以来只在电子世界行动的樱,竟然在现实世界也展开了行动。而且,听弘树君的话,那个人作为特工,或者说作为解决物理层面问题的人员,似乎也非常优秀。
“我们作为警察必须见到樱。真的,不能告诉我们吗?”
风见尽量用不会吓到他的声音对弘树君说,但少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因为约定好了。”
“这样啊。”
“但是”
弘树君接上话,收起笑容,带着些许不安看向这边。
“但是,如果你们有一天,见到了那个人。……到时候,请不要讨厌那个人好吗。”
“…………请不要讨厌她吗,啊”
听着从挂在耳朵上的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她苦笑着关掉了电源。
“不听到最后吗”
“我一开始就知道那孩子不会说我们的事,也没必要听。比起这个,你那边顺利吗?”
她拿出手机,站在那里,仿佛在消磨等待时间,视线也不转过去,向旁边站着的男人问道。
在离警察医院不远的桥下,来往行人众多,大概不会有人去听每个人的对话,彼此也不称呼名字,就像对着通话对象说话一样交谈着。
“什么叫顺利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可做吗”
“嘛,话是这么说。那孩子应该回到父母身边,这话也是我说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点寂寞呢。”
“……是吗”
对于男人的回答,她露出小小的微笑,只在嘴里嘀咕着真是不坦率啊。
“寂寞可能也只有一小段时间吧。”
“哈?”
“虽然会暂时受到公安的监视……但那孩子的话。绝对很快就会联系我们哦。我断言。”
“喂,那样我不就暴露了吗”
“那孩子怎么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按常理思考,被公安警察监视的孩子,想瞒过监视的眼睛取得联系是不可能的,她却带着绝对的自信,甚至带着点“这都不明白吗”的无奈对男人回答。
“好了。告别也结束了,我撤了。有什么事的话,再拜托了哦。”
“好好”
首到最后也没有视线交汇,目送她离去后,男人也朝着相反方向走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过了一段时间,少年把安装的窃听器、发信器之类的东西悉数回收,并持续送到监视他的公安警察那里,然后轻而易举地就联系上了那个男人——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