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华大学物理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低沉嗡鸣,陆哲远将最后一份《情感信息流动力学模型》报告钉在公告板上时,指尖被图钉划破的血珠渗在纸页边缘,像一滴被强行凝固的感叹号。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成漩涡,而他的手机屏幕上,“学界质疑” 的热搜词条正以每分钟三十条的速度刷新 —— 半小时前,以物理学权威李教授为首的研究团队公开质疑 “光影情绪发生器” 的核心理论,称其 “将人类情感降维为光学数据,是对人文科学的粗暴践踏”。
“陆师兄,楼下会议室……” 助理小陈的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视线落在陆哲远手背上的创可贴,以及公告板上被红笔圈出的 “混沌边缘理论”—— 那片猩红恰好覆盖着苏念星上次调试设备时留下的指纹。三天前,她正是在这个位置,指着模型图纸说:“你这里的‘情感熵值’计算,漏掉了画家落笔时的呼吸频率。”
此刻的会议室早己坐满记者。陆哲远推开厚重的木门时,闪光灯如骤雨般劈来,将他白大褂上的燕华校徽照得发亮。主席台中央的投影屏上,正播放着科技馆首秀时 “宁静之湖” 模式的片段,画外音却被替换成李教授的批判录音:“…… 当艺术沦为物理学的注脚,这种跨学科合作本质上是知识霸权的体现。”
“陆先生,”《科学时报》的记者率先起身,话筒几乎戳到他胸前,“李教授团队公布的实验数据显示,您的模型在模拟‘复杂情感’时误差率超过 47%,请问这是否意味着项目己陷入理论危机?”
陆哲远的目光扫过台下空着的第二排座位 —— 那是苏念星往常坐的位置。三天前她留下的速写本还摊在实验室的角落,最后一页画着破碎的光影,旁边用铅笔淡淡描着:“当公式无法计算眼泪的折射角。”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西装内袋里攥紧那份折叠的旧信,信纸边缘印着二十年前 “启明实验室” 的烫金 logo—— 那是他父亲参与研发的初代光学仪器项目,最终因一场意外事故被永久封存。
“误差率的争议源于样本局限性。” 陆哲远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的模型建立在动态神经反馈系统之上,而李教授团队使用的静态数据采集方式……”
“所以您是在暗示学界权威的研究方法有误?” 另一位记者的提问像枚钉子楔入空气。陆哲远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也是在这样的学术发布会上,面对媒体关于 “粒子对撞安全系数” 的质疑,最终用公式证明了理论可行性,却没能阻止三个月后的实验室爆炸。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腕内侧的疤痕 —— 那是童年事故中玻璃碎片留下的印记,母亲总说那道疤像极了光谱仪里散开的氢原子谱线。
就在这时,会议室侧门被推开。苏念星站在光影交界处,她的风衣上沾着画室的钴蓝色颜料,手里举着一本泛黄的实验报告。陆哲远的心脏骤然收紧 —— 那是他父亲二十年前封存的《量子光学与情感投射初步研究》,封皮内侧用钢笔写着:“当光通过棱镜时,折射的不仅是波长,还有观测者的记忆。”
“各位,” 苏念星的声音穿过麦克风,带着未干的颜料气息,“陆哲远先生的模型确实存在误差,因为它缺少了一组关键参数 ——” 她翻开报告,露出里面夹着的老照片,年轻的陆父站在实验台前,手里拿着的光学元件与 “光影情绪发生器” 的核心棱镜惊人相似,“二十年前,启明实验室曾发现,人类情感投射会对光子运动产生微扰,这种效应无法被传统物理模型捕捉,却真实存在于艺术创作中。”
台下爆发出一阵骚动。陆哲远盯着照片里父亲的笑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铁盒,里面除了这份报告,还有一张字条:“别让公式成为新的棱镜,困住所有可能性。” 苏念星将报告推到他面前,指尖停在某段公式旁的批注上 —— 那是父亲的字迹:“情感不是可计算的函数,而是光在记忆里的漫反射。”
“所以你们的项目本质上是在重复二十年前的失败研究?” 有记者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陆哲远看着苏念星风衣上的钴蓝色,突然想起她上周在画室说的话:“你总说我的颜料是无序的变量,但颜料颗粒的排列方式,其实和你光谱仪里的原子一样,遵循着某种未被发现的规律。”
他深吸一口气,将父亲的报告与自己的模型图纸并置在投影屏上。两组公式在光线下重叠,竟形成一道完整的抛物线 —— 那是情感熵值与光子微扰的共振曲线。“二十年前的实验因事故中断,” 陆哲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温度,“但今天,我们有机会证明,艺术与科学的边界,或许正是光与记忆交汇的奇点。”
苏念星在他身后打开投影仪,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她最新创作的动态影像:当 “宁静之湖” 的光影流淌时,画面角落始终有一道微弱的金色光斑,那是陆哲远偷偷加入的 “希望量子态” 参数。台下的记者们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能听见光影流动时,那些被公式包裹的、属于两个人的心跳声。
会议结束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公告板上。陆哲远看着苏念星风衣上的颜料,突然伸手擦掉她脸颊的钴蓝色:“这个波长…… 适合表现‘被误解的希望’。” 苏念星愣了愣,从口袋里掏出半块融化的草莓硬糖 —— 那是他上次熬夜时随手塞给她的,糖纸己经被捏得发皱。
“你父亲的报告里提到,” 苏念星的声音低下来,“光通过棱镜时,观测者的情绪会影响折射角度。” 陆哲远的手指停在她发梢,想起童年事故后,父亲再也没碰过光学仪器,首到某天在阁楼发现他用放大镜聚光烧出的光谱,突然哭着说:“原来光真的会记住。”
此刻的实验室里,“光影情绪发生器” 突然自行启动,蓝绿色的光晕中,一道金色光斑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陆哲远调出后台数据,发现那正是苏念星速写本上画的 “黯淡的希望”—— 而误差率监测系统显示,当两人同时站在仪器前时,所有理论偏差都奇迹般地归零。
“所以误差不是错误,” 苏念星看着光斑,突然笑了,“是我们忘了把‘观测者效应’算进去。” 陆哲远想起父亲报告的最后一页,用铅笔淡淡描着的光路图,旁边写着:“当光遇见记忆,所有的公式都会长出翅膀。”
窗外的梧桐叶终于落尽,露出燕华塔尖的星光。陆哲远将父亲的报告与自己的模型图纸用图钉固定在一起,两道伤疤在纸页上形成完整的圆。苏念星拿起速写本,在新的一页画下两人的影子,旁边写着:“光与影的方程,需要两个变量才能求解。”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星河创投办公室,林轩将一份加密邮件拖入回收站。邮件附件是启明实验室事故的完整调查报告,最后一行标注着:“唯一幸存者陆正国,其七岁儿子陆哲远当时正身处实验现场,手中握着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