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终于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凛冽的北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座废弃的驿站,在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后,更显得破败不堪,如同蛰伏在荒野中的怪兽残骸。
谢珩果断决定在此休整一日。谢瑛伤势稳定但需要静养,苏晚高烧昏迷、背伤严重,队伍疲惫不堪,急需恢复。更重要的是,必须处理掉庙内的尸体,以免引来野兽或暴露行踪。
在谢珩的指挥下,谢七等人忍着疲惫和伤痛,将差役和匪徒的尸体拖到驿站后面一处背风的洼地,草草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浓重的血腥气被寒风渐渐吹散。
驿站内,王嬷嬷和谢大少夫人成了最忙碌的人。她们用雪水烧开,小心翼翼地给谢瑛和苏晚清洗伤口、更换干净的布条。谢老夫人强撑着精神,帮忙照看年幼的孩子。
苏晚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王嬷嬷在给她换药时,惊讶地发现她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红肿似乎消退了一点点,边缘也没有恶化的迹象。
谢珩亲自检查了驿站。除了几间漏风的土坯房和一个空空如也、散发着霉味的地窖,几乎一无所有。
他安排谢七、谢九轮流在屋顶高处警戒,张铁匠和李瘸子负责修补门窗,用能找到的木板和破布尽量堵住风口。
柱子被勒令待在角落里,不准乱动乱看。他见识了谢珩的杀伐果断和谢七等人的狠辣,又目睹了苏晚那“凭空取物”的惊悚一幕,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钱老六则瘫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脸色灰败,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时不时阴狠地扫过谢家众人。
腹痛虽然基本消退,但那份奇耻大辱和失去掌控权的怨毒,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堂堂北衙禁军副尉,竟然被一群戴罪之身的囚徒压得抬不起头!
连仅剩的手下都成了摆设!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小子和谢珩造成的!
他看着谢七等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看着谢家老弱得到照顾,看着战利品被谢家牢牢掌控,心中那股邪火越烧越旺!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想办法夺回控制权!必须让谢家付出代价!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逃走的差役……他们应该没跑远……而且,他们看到了昨夜的一切!尤其是……那个小子可能存在的“妖法”!
趁着众人忙碌、警戒相对松懈的午后,钱老六捂着依旧有些不适的肚子,装作要解手,偷偷溜进了那个废弃的地窖。地窖里堆满了杂物和厚厚的灰尘。
他摸索着,在角落一个破瓦罐下,竟然找到了半截烧剩的炭笔和几张发黄、边缘破损的旧纸。钱老六眼中露出狂喜!天助我也!
他蹲在阴暗的角落里,借着地窖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用颤抖的手,在破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起来。
写完,钱老六仔细吹干墨迹,将信纸小心折叠好。他摸了摸怀中,那里还有从刀疤脸身上搜到的那块非金非木的诡异令牌!他不懂这令牌的来历,但首觉告诉他,这东西不简单!正好拿来当“罪证”!
他将令牌和密信紧紧包在一起。现在,只缺一个送信的人!
他悄悄爬出地窖,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柱子。
苏晚在昏沉中,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口中流入,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灼痛。背上的剧痛似乎被一种温和的力量包裹,不再那么尖锐。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谢珩近在咫尺、带着疲惫却难掩关切的俊朗面容。他正用一个破旧的木勺,小心地将温水喂到她唇边。
“醒了?”谢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苏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点头。她看到谢老夫人、谢大少夫人和王嬷嬷都围在旁边,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和欣喜。
“谢天谢地!小兄弟你总算醒了!”王嬷嬷抹着眼泪。
“感觉怎么样?”谢珩放下水勺,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苏晚感受了一下身体。高烧似乎退了,背上的伤口虽然还疼,但那种火辣辣的炎症灼痛减轻了很多。
“好……好多了……谢……谢谢……”她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是我们要谢你。”谢珩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没有你,瑛儿她……”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感激不言而喻。
他拿起一块用温水泡软的杂粮饼,递到她嘴边,“吃点东西,恢复力气。”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谢九从屋顶下来,脸色凝重地走到谢珩身边,压低声音:“将军,柱子那小子……刚才鬼鬼祟祟地溜出驿站,往西边林子跑了!我喊他,他头也不回!”
“跑了?”谢珩眉头一皱。柱子胆小如鼠,昨夜吓破了胆,怎么会突然独自逃跑?
苏晚心中也是一凛。柱子是目击者!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逃跑……是害怕?还是……被人指使?
她下意识地看向钱老六的方向。只见钱老六依旧瘫在那里,嘴角却似乎勾起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阴冷笑意。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苏晚!钱老六!一定是他搞的鬼!
“谢九,看清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谢珩沉声问。
“西边!进了黑松林!”谢九肯定道。
“黑松林……”谢珩眼神冰寒。那个方向,根本不是官道!而且林深雪厚,极易迷路遇险。柱子一个吓破胆的人,怎么会往那里跑?除非……他有必须去的理由!或者……被人逼着去送信?!
想到昨夜逃走的差役可能就在西边某处窥视,谢珩的心猛地一沉!如果柱子是去和那些差役汇合,传递消息……那后果不堪设想!
“谢七!”谢珩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带上刀,跟我去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谢珩迅速解下盖在苏晚身上的皮袄,拿起一把从匪徒那里缴获的钢刀,与谢七,瞬间冲出驿站,没入西边暮色笼罩下的茫茫黑松林!
钱老六缓缓睁开眼,看着谢珩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怨毒和计谋得逞的得意光芒。苏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王嬷嬷按住。她望着门外沉沉的暮色和林海,心中充满了对谢珩安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