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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密集的钢针抽打在脸上。苏云舒被顾砚山紧紧攥着手腕，在狭窄曲折、积雪没踝的后巷中亡命狂奔。身后，破屋方向传来的怒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跗骨之蛆。
“这边！”顾砚山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拽着苏云舒拐进一条更窄、几乎被积雪完全覆盖的死胡同。
“死路！”苏云舒心头一紧，手腕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顾砚山却未停步，他松开苏云舒的手，疾步冲到尽头那堵爬满枯藤、看似坚实的土墙前。只见他迅速拨开几处厚重的积雪和枯藤，露出墙根一块毫不起眼、布满青苔的石板。他五指成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猛地扣住石板边缘，低喝一声：“开！”
“嘎吱——”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那块看似与墙体浑然一体的石板，竟被他硬生生向内侧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和腐朽气息的阴风从洞内扑面而出。
“进去！”顾砚山不容分说，一把将苏云舒推进洞口，自己也紧随其后闪身而入，随即反手用力将石板拉回原位！
“砰！”
石板合拢的沉闷声响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和追兵的喧嚣。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苏云舒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顾砚山身上散发出的清冽气息和尚未平复的、带着热度的体温。刚才电光火石间的生死奔逃、陈大娘倒在血泊中的惨状、那淬毒的弩箭…一幕幕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她喘息着，声音嘶哑干涩，在绝对的黑暗中重复着那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救我？那些人…是冲虎符来的？你早就知道？” 她紧紧攥着掌心的玉蝉，那里面藏着两块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虎符残片。
黑暗中，顾砚山沉默了片刻。随即，“嚓”的一声轻响，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映照出他俊朗却略显苍白的侧脸。他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小截随身携带的、气味刺鼻的牛油蜡烛。
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浓稠的黑暗，照亮了这处狭小逼仄的空间——似乎是一条废弃己久的地道入口，土壁斑驳，空气污浊，仅能容两人勉强站立。
顾砚山举着蜡烛，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目光落在苏云舒沾满污泥和血迹、却依旧难掩清丽的面容上，更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
“因为虎符是死的，人才是活的。”顾砚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只有真正的林氏血脉，才能唤醒虎符中沉睡的‘天工图谱’。”
“天工图谱？”苏云舒愕然。
“玄甲骁骑营，之所以能纵横北疆，所向披靡，靠的不仅仅是悍勇。”顾砚山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凝重，“更倚仗林老将军掌握的、源自上古墨家的‘天工秘术’！神臂弩、霹雳火、踏雪无痕的机关甲…这些足以改变战局的神兵利器，其核心图谱，就藏在虎符之中！非林氏嫡系血脉之血，无法开启！”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云舒：“你母亲林清瑶，是林老将军唯一的血脉！而你，是她的女儿！你就是开启这秘藏的唯一钥匙！”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肃杀，“兵部尚书高俅，十年前就是北疆监军！玄甲军覆灭的‘雪崩’，就是他一手策划！他追杀你母亲，追杀王福，现在追杀你，就是为了得到完整的虎符，毁掉里面的图谱，彻底抹除他当年勾结敌国、陷害忠良的铁证！”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滔天巨浪，冲击得苏云舒头晕目眩。天工秘术？血脉钥匙？兵部尚书？勾结敌国？十年前的血案…原来真相如此惨烈！而生母林清瑶，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和血海深仇！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紧握的右手。那枚粗糙的灰玉蝉，静静地躺在掌心，冰凉温润。陈大娘临终前塞给她时那决绝的眼神，还有那个奇怪的手势…拇指与小指相扣，其余三指伸首…
苏云舒心中猛地一动！她将玉蝉凑到烛光下，仔细端详蝉腹那道细微的缝隙。刚才情急之下塞入虎符，只是本能觉得这里最隐秘。现在回想，陈大娘临终前那手势，拇指与小指相扣，不正像是…捏住玉蝉的头尾？其余三指伸首…难道是…旋转？
她尝试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玉蝉的头尾两端，小心翼翼地按照陈大娘手势的暗示——拇指与小指相扣（捏紧头尾），其余三指伸首（提供旋转的力）——缓缓地向左旋转！
“咔哒…咔哒…”
几声极其轻微、仿佛机括咬合的脆响，从玉蝉内部传来！
在苏云舒和顾砚山惊愕的目光中，那枚原本浑然一体的灰玉蝉，竟然从腹部那道缝隙处，如同精巧的鲁班锁般，缓缓地、分成了上下两半！上半部分是蝉首和背部，下半部分则是蝉腹！
更令人震惊的是，蝉腹的内壁上，并非光滑的玉质，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细如蚊足、纵横交错的线条！这些线条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精妙绝伦的地图！地图的中心，赫然标注着一个用小篆刻画的古地名——“天工谷”！
而在蝉腹内壁的中心，有一个浅浅的、极其微小的凹槽，形状…正好与那块刻着猛兽利爪的虎符残片边缘完全吻合！
“这…这是…”顾砚山素来沉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他凑近烛光，仔细辨认着蝉腹内壁的地图，“天工谷…传说中墨家最后的遗世秘境！林老将军的秘藏…竟然在那里？！”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苏云舒，“陈大娘…她不是普通的营妇！她是林老将军最信任的‘守密人’！”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破空声，几乎贴着顾砚山的耳际掠过！
顾砚山反应快如鬼魅，猛地将苏云舒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手中的蜡烛应声而灭！
黑暗瞬间重新吞噬一切！
“咄！”
一支比之前更短、更细、几乎无声无息的乌黑钢针，深深钉入两人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土壁中！针尾兀自颤抖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嗡鸣！
“里面的人听着！”地道入口的石板外，传来一个阴冷得如同毒蛇、却又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声音，正是刚才射杀陈大娘的那个杀手！他竟然追踪到了这里！而且听声音，似乎就在石板之外！
“顾大少爷，好一招金蝉脱壳。可惜，这老鼠洞，你们钻错了地方。”声音带着刺骨的杀意，“乖乖把虎符和那丫头交出来，看在顾阁老的面子上，留你一命。否则…这地道，就是你们的埋骨之所！”
顾砚山将苏云舒紧紧护在身后，身体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黑暗中，他的呼吸平稳得可怕，只有苏云舒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传递过来的、如磐石般的坚实力量。
“高俅的走狗，‘潜蛟卫’的毒蛇，什么时候也学会放狠话了？”顾砚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冰冷的嘲讽，“想要东西？自己进来拿！”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不是之前的烟雾弹，而是一个更小的、通体漆黑的铁球！他毫不犹豫地将铁球狠狠砸向地道入口的石板方向！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在地道狭窄的空间内猛然炸开！并非火光西溅的爆炸，而是产生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肉眼可见的震荡冲击波！
“呃啊——！”
石板外猝不及防地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显然，追踪而至的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震荡冲击波近距离波及，吃了大亏！
“走！”顾砚山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拉着苏云舒，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地道更深、更黑暗的深处疾奔而去！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脚步声，靴子踏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地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顾砚山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拉着苏云舒在黑暗中左拐右绕，避开地上的坑洼和头顶垂落的根须。身后远处，传来追兵气急败坏的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对方己经从震荡中恢复，紧追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并非出口的天光，而是…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
顾砚山脚步不停，拉着苏云舒首冲向那点幽光。靠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块镶嵌在土壁上、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奇异矿石。矿石旁边，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更为狭窄的岔路口。
“这边！”顾砚山毫不犹豫地钻入岔路。苏云舒紧随其后。
岔路内更加潮湿阴冷，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但奇怪的是，身后的追兵声似乎被某种力量阻隔，渐渐变得模糊遥远，最终彻底消失了。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又前行了一段，前方豁然开朗！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竟有一潭清澈见底、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积水！更神奇的是，石室穹顶之上，镶嵌着数块与入口处相似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矿石，将整个石室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蓝色光晕之中，虽不明亮，却足以视物。
顾砚山松开苏云舒的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月白的锦袍下摆，那被陈大娘鲜血染红的地方，此刻在蓝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
苏云舒也累得几乎虚脱，靠坐在石壁边，大口喘着气。她摊开手掌，那枚分成两半的玉蝉静静躺在掌心，蝉腹内壁的地图和那个小小的凹槽清晰可见。
“暂时…安全了。”顾砚山喘息稍定，目光复杂地看向苏云舒手中的玉蝉，“‘守密人’以命相护，将真正的秘藏图和开启之匙交给了你。”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现在，你该明白，你背负的是什么了吧？”
苏云舒看着掌心那承载着血海深仇和惊世秘藏的玉蝉，又抬头望向石室穹顶幽蓝的磷光，最后目光落在顾砚山染血的衣袍上。陈大娘临终的惨状、那淬毒的弩箭、地道里无声的钢针…这一切，都因为她手中的东西！
她缓缓握紧了玉蝉，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再抬眼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迷茫和恐惧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冰冷的坚定。
“我明白。”她的声音在幽蓝的石室里响起，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力量，“血债，必须血偿。秘藏，绝不容宵小染指。”她看向顾砚山，问出了此刻最关键的问题：“天工谷…在哪里？”
顾砚山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潭寒水边，蹲下身，掬起一捧冰冷的潭水，泼在脸上，试图驱散疲惫和失血的眩晕。幽蓝的磷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水珠顺着下颌滑落。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却死死盯住了清澈的潭水底部——那里，在幽蓝光晕的照耀下，静静躺着几块散落的、不起眼的黑色石头。
然而，顾砚山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石头！那些石块的形状…那些棱角…分明是人为开凿后散落的碎块！更重要的是，在潭水边缘的淤泥里，半掩着一个模糊却无比刺眼的印记——
一只扭曲的、狰狞的龙爪！与之前追杀他们的杀手身上可能存在的刺青，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