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日升月落,陆离不再去管窗外的光影如何变幻。他只是坐在蒲团上,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些让他痛苦的,让他不甘的,都“允许”它们在,然后,“放下”。
这法子听着玄乎,做起来更难。起初,每当他尝试“允许”那些怨愤的念头浮现,心头便是一阵绞痛,识海里那些翻滚搅扰的黑色雾气,更是张牙舞爪,不甘沉寂。可他咬着牙,硬是挺着,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没事,让它在,我不跟它较劲了。”
说也奇怪,当他不再拼命抵抗,不再把那些念头视为洪水猛兽,而是学着像看客一样,静静地看着它们在识海里折腾,那些黑色的雾气,闹腾的劲头,反倒一天比一天小了。
它们像是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力气,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颜色也从最初的浓黑如墨,渐渐变得灰暗,再变得稀薄。最后,竟化作了几缕细若游丝的淡影,安安静静地贴在识海的边缘,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最后一缕执拗的黑气也安静下来,陆离猛地感觉浑身一轻,像是背了几十年的包袱,“唰”一下就卸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和轻盈感,从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地漫溢出来,流淌到西肢百骸。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浊气,吐出去之后,整个人都觉得通透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股盘踞在他视野里,让他看什么都灰蒙蒙的混沌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眼前不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灰。虽然还看不清那些细密的因果线,但至少,世界又有了它本来的颜色和轮廓。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屋子里,蒲团上,都有些微弱的能量在流动,虽然说不清是什么,但不再是死寂一片。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一截枯枝,几片落叶。搁在以前,他或许只会觉得萧瑟。可现在,他却从那枯枝的纹理,落叶的脉络里,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生机”。风吹过,叶子微微晃动,他仿佛能听到叶子在“呼吸”。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心“感应”到的。天地万物,似乎一下子都变得鲜活起来。
“吱呀”一声轻响,禅房的门被推开了。
清风道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很浅,却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他走到陆离跟前,伸出手,轻轻放在陆离的头顶。
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顺着道长的手掌,一下子钻进了陆离的脑门里,然后迅速散开,游走到西肢百骸。
“善哉,”道长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欣慰,“心田初净,频率微升,道不远矣。你这娃儿,总算是摸到点门道了,开始碰到‘心’的边儿了。”
陆离只觉得浑身一震,之前因为【因果镜瞳】反噬,还有那些心魔折腾留下的一些滞涩感,像是被这股清凉气冲刷了个干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畅,精神头也足了,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活力。
他惊喜地看着清风道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激。
这一刻,陆离心里敞亮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清静观修的到底是什么。不是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也不是什么一眼看穿未来的神通。修的,就是这颗心。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理顺了,让自己的‘频率’变得干净、平和,这比看清几条因果线,重要多了,也根本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路啊。
他想到了山下的芸芸众生,想到了那些被无常盟蛊惑的凡人,想到了观里那些可能还在受心魔困扰的师兄们。他第一次对自己,对这条路,乃至对这整个“因果尘寰”,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异常踏实的信心。
清风道长看着陆离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禅房内,陆离重新盘膝坐好。这一次,他不再去强求什么,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内心的那份清明与宁静。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条“内求”之路,还很长,但他己经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