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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沥，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陆离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望向庭院深处那株枯槐下的女鬼聂氏。
他尝试着，用一种尽可能平和的意念，去触碰那女鬼的意识。
“姑娘，你……”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雨声掩盖。
【因果镜瞳】之下，聂氏周身的青灰色能量，如同蒙尘的琉璃，混浊不堪。
她的眼神空洞，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仿佛连自己是谁都己经忘却。
无数细碎的、代表着“恐惧”与“迷失”的负面情绪丝线，在她虚幻的意识海中纠缠，让她无法形成清晰的念头。
她似乎对陆离的呼唤毫无反应，只是在那能量锁链的束缚下，微微颤动着，更显凄楚。
陆离眉头微蹙。
这女鬼的魂魄，显然受到了低频能量的深度侵蚀，记忆己然残缺，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强行探查，恐怕又会引来如之前那般可怕的反噬。
他不再试图与聂氏交流，目光转向那条缠绕在她腰间，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能量“锁链”。
这锁链，才是关键。
陆离凝神，催动【因果镜瞳】，顺着那锁链延伸的方向追踪而去。
越是追溯，周遭的阴邪之气便愈发浓郁。
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似乎也带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那股能量波动，让他心头阵阵发紧，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山岳般沉甸甸地压迫而来。
锁链的尽头，指向寺院后方一处几乎被荒草彻底淹没的偏殿。
殿门早己腐朽倾颓，只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陆离屏住呼吸，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垂落的破败幔帐，向殿内望去。
殿内光线极暗，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中投下，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风，扑面而来。
只见大殿中央，赫然盘踞着一个体型庞大，形貌狰狞可怖的妖物。
那妖物青面獠牙，双目赤红如血，浑身覆盖着暗色的鳞甲，锋利的爪牙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此刻，它正用那布满倒刺的长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团新捕获的、散发着惊恐气息的游魂。
游魂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却无法挣脱妖物的掌控，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妖物喉间发出满足而低沉的嘶吼，那声音中充满了暴戾与残忍。
陆离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恶妖身上散发出的低频能量，远比他之前遇到的任何存在都要强大、邪恶。
然而，就在他下意识想要后退的瞬间，【因果镜瞳】却猛地聚焦在这狰狞妖物的身上。
出乎意料的景象，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纯粹的、由怨恨凝聚的邪恶核心。
在这妖物体内，他看到的是一颗剧烈跳动着的，由无数浓稠如墨的“贪念”丝线缠绕而成的低频能量核。
那“贪念”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植根于妖物的灵魂深处，驱动着它的一切行为。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因果镜瞳】之中，竟同时闪现出这妖物过去的“因果线”片段。
画面飞速流转。
那是一片青翠的山林，一只通体雪白、眼眸灵动的小兽，在林间无忧无虑地嬉戏。
它对人类并无防备，甚至带着几分好奇。
然而，下一刻，画面骤变。
几个手持利刃的猎人，狞笑着将它围堵。
锋利的刀刃，残忍地剖开了它的腹部，一颗尚在微微搏动的妖丹被生生挖出。
紧接着，是更加令人发指的剥皮之痛。
小兽凄厉的哀嚎，在山林间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些被背叛、被虐杀的画面，如同一柄柄无形的尖刀，一遍遍地凌迟着它的灵魂。
无边的怨恨，由此滋生。
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对生灵血肉的贪婪，如同疯狂滋长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了它扭曲的本性。
最终，那只无害的山林生灵，在无尽的痛苦与怨恨中，彻底沉沦，化作了眼前这只吸食魂魄的恶妖。
陆离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与冲击。
这妖物行恶，手段残忍，固然可憎。
但它的“恶”，并非天生。
它也是因果链条中的一环，是过去承受的巨大伤害，催生了它此刻无法填补的“贪念”与无尽的“怨恨”。
何为真正的善？
何为真正的恶？
在这错综复杂的因果面前，那条界线，似乎变得模糊不清。
他警觉地注视着殿内那仍在吞噬游魂的恶妖，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
他所面对的，早己不是简单的“善恶对立”。
而是因果循环之下，一念之差，导致的心性扭曲。
这比他此前遭遇的任何情况，都要来得复杂，也来得更为深奥。
若此刻贸然出手，凭他现在的能力，即便侥幸降伏这恶妖，救下聂氏，也只是斩断了表象。
那深植于妖物灵魂中的“贪念”与“怨恨”不除，这因果便不算了结。
甚至，可能会因为他的干预，而产生新的、更加难以预测的业力纠缠。
他必须找到一种新的方法。
一种能够真正触及这因果根源，化解这怨念循环的解决之道。
陆离深吸一口气，悄然后退，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他知道，这兰若寺的因果，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