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碎江枫月,拾得栀子香

第32章 好香不是用来征服人的,是用来懂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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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踏碎江枫月,拾得栀子香
作者:
侍空
本章字数:
4906
更新时间:
2025-07-07

香道大赛的六十进三十晋级赛己近尾声,评审席前的沉香炉里,最后一缕沉水香的余韵正随着穿堂风悄然散尽。

李栀握着那方素白瓷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细白——排在她前面的五十九位选手己悉数完成呈香,空气中还残留着各式香材的驳杂气息,有龙涎的厚重,有麝香的锐利,也有百花酿就的甜腻,像一幅被反复晕染的水墨画,浓得几乎化不开。

评委席上,十二位来自中日韩及东南亚的香道大师神色各异。

中国评委陈老捻着胡须,目光在香谱上扫过,眉头微蹙;韩国的金女士正用银簪轻轻拨动面前的香灰,动作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而最右侧的日本香道宗师山田松浦,自始至终闭目养神,枯瘦的手指搭在膝头的黑漆香盒上,那盒子里盛着的,正是他今早展示过的半寸“兰奢待”——传说中存世仅三小段的千年香木,连日本天皇都曾以“分香”为莫大荣耀。

“最后一位,李栀。”司仪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李栀深吸一口气,踏上阶梯时,裙摆扫过木制阶梯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她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先讲解香方渊源,只是将瓷瓶倾斜,倒出三粒米粒大小的香丸,置于银叶上,再用镊子轻轻放入青瓷熏炉。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倒像是在窗前摆弄一盆寻常花草。

炭火的温度透过银叶慢慢渗透开来,起初并无异香。

陈老的眉头皱得更紧,金女士甚至抬眼瞥了眼计时器。

山田松浦的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睁开。

片刻后,一缕极淡的香气悄然漫出。

不是骤然袭来的浓烈,而是像初春的第一缕风,带着冰雪初融的清冽,轻轻拂过鼻尖。

陈老原本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松弛,他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身——那香气里有松针的苍劲,却没有松木的涩;有梅蕊的清苦,却不见寒梅的烈,更奇的是,隐约能辨出一丝山泉流过青石的甘润,让人心头那点因久坐而起的烦躁,竟像被晨露打湿的尘埃,悄悄落定。

“前调……是‘定’。”陈老低声赞叹,指尖在香谱上点了点。

香雾渐渐浓了些,却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如果说前调是山间清景,此刻便添了几分人间烟火——像是雨后的茶园,采茶女指尖残留的嫩芽气息混着竹篓的清香,又像是傍晚的书房,宣纸与墨锭相触时散出的温雅。

金女士放下了银簪,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她分明闻出了沉香与白檀的基底,却被一种说不出的草木气包裹着,褪去了所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仿佛这香气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山田松浦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搭在香盒上的指尖微微蜷缩,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呼吸钻进肺腑。

他这一辈子闻过的奇香不计其数,年轻时为求一味“伽罗”,曾在斯里兰卡的雨林里守了三个月;晚年得见“兰奢待”,也只觉是岁月沉淀的磅礴,却从未有过此刻的感受——那香气像是一条温润的河,慢慢漫过心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竟顺着水流浮了上来:七岁时祖母在樱花树下教他制香的模样,二十岁远渡中国求师时,江南雨巷里卖花姑娘的叫卖声,甚至是战争年代,躲在防空洞时闻到的那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野菊香……

“中调……是‘生’。”金女士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她忽然明白这香气的妙处——它不炫技,不张扬,只是老老实实地描摹着生命本该有的样子,有枯有荣,有起有伏,却始终带着向上的暖意。

当最后一丝香韵升起来时,连殿外的蝉鸣都仿佛低了三分。

那香气忽然变得开阔起来,像是走出了幽深的山谷,站在了山顶的平地上,抬眼便是万里晴空。

松涛、梅影、茶香都淡去了,只剩下一种通透的明朗,像是被雨水洗过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又像是孩童睡梦中的笑靥,纯粹得让人心头发软。

陈老忍不住抚掌,金女士眼中泛起泪光,而山田松浦,那双紧闭了三个时辰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

他看着李栀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幅失传己久的古画。

浑浊的眼球里先是闪过震惊,随即是迷茫,最后竟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让他枯瘦的脸颊微微颤抖。

这香气让他想起了年轻时读到的汉文典籍里“大道至简”西个字,想起了师父临终前说的“香者,心之镜像”——他穷尽一生追求的“和、敬、清、寂”,竟在这年轻女子调制的一炉香里,得到了最透彻的诠释。

“后调……是‘明’。”山田松浦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评审结果很快出来。当司仪念出“李栀,98.7分,全场最高分”时,人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李栀刚要鞠躬致谢,却见山田松浦忽然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

他解开膝头的黑漆香盒,用双手捧出那半寸“兰奢待”——香木呈深褐色,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凝结了千年的月光。

“孩子,这个给你。”老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手抖得厉害,“我守着它六十年,以为是在供奉香道,今日才懂,是它在等一个真正懂香的人。”

全场哗然。

陈老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香木——这哪里是赠礼,分明是将日本香道的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山田松浦却没看众人,只是定定地望着李栀:“我出五千万日元,不,五千万人民币,只求你为我一人,再调一款香。不必学古法,不必循旧制,就按你心里想的调。”他顿了顿,老泪忽然滚落,砸在香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就调一款……能让我想起故乡樱花的香。”

李栀望着老人眼中的泪光,忽然想起自己初学制香时,祖父说的话:“好香不是用来征服人的,是用来懂人的。”她接过那截“兰奢待”,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山田松浦掌心的温度。

“山田先生,谢谢您的馈赠。香我会调,”她轻声说,声音清澈如泉,“但钱不必了。”

她将香木放回老人手中,转而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这是我两天前,去我外公家的后山,采的野菊和松针做的香粉,山田先生若不嫌弃,便拿去试试。”

锦囊被打开的瞬间,一缕更淡、更野的香气飘了出来。山田松浦低头闻了闻,忽然老泪纵横,这一次,是真的哭出了声。

那香气里没有兰奢待的尊贵,却有他童年时,在故乡山坡上打滚的味道。

殿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李栀素净的裙摆上,也落在山田松浦颤抖的肩头。

香炉里的香己燃尽,余韵却像生了根,悄悄钻进每个人的心里,让人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喧嚣与纷争,在一炉好香面前,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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