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昭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刚才那电光石石间的搏杀,谢砚之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狠辣果决的手段、以及最后那冰冷如看死物般的眼神…都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砚之吗?那个被她砸了只会温声说“按祖训当赔个夫君”的谢砚之?那个被她扔银票砸脸还笑着说“三生之约记下了”的谢砚之?
眼前这个月白染血(别人的血)、出手无情、气息冷冽如冰的男人,陌生得让她心惊肉跳!
当谢砚之那带着责备的声音传来时,萧明昭才猛地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光下,她的小脸还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震惊、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你…你…” 她指着谢砚之,手指微微颤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张猛统领和幸存的王府护卫此刻也挣扎着聚拢过来,看向谢砚之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多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张猛忍着伤痛,抱拳深深一揖,声音激动,“若非公子及时出手,我等兄弟今日恐怕…”
其他护卫也纷纷行礼道谢。
谢砚之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张统领不必多礼。路见不平罢了。这些人…” 他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黑衣人,“还需劳烦统领尽快处理,留几个活口,或许能问出些东西。”
“是!公子放心!” 张猛立刻应道,看向谢砚之的目光更加敬重。他挥手示意还能动的护卫去捆绑俘虏、救治伤员,自己也撕下衣襟,简单包扎着伤口。
处理完护卫这边,谢砚之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萧明昭。月光下,她穿着深色劲装,头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像一只误入险境、受了惊吓却强装镇定的小兽。
“郡主,” 谢砚之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无奈,“您可知刚才有多危险?若我晚到一步,您贸然冲出去…”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萧明昭被他靠近的气息笼罩,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定住了脚步。她梗着脖子,强作镇定:“本…本郡主用不着你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谢砚之,你…你怎么会武功?!还这么…这么厉害?!”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刚才那番景象。
谢砚之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柔和。他首起身,环顾了一下西周。街道上弥漫着血腥味,张猛等人正在忙碌地处理现场。
“此地不宜久留。” 他沉声道,目光落在萧明昭身上,“郡主,我送你回府。路上…边走边说?”
萧明昭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张猛,犹豫了一下:“张统领他们…”
“张统领经验丰富,知道该怎么做。” 谢砚之打断她,“此地很快会有巡城兵马司的人过来,王府的人留在这里反而麻烦。走吧。”
他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萧明昭此刻心神未定,下意识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避开主街,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了片刻,谢砚之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习武…是为了自保。”
萧明昭侧头看他,月光勾勒着他清俊的侧脸,神色平静。
“谢家富可敌国,树大招风。江南看似富庶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盐帮、漕帮、海盗、甚至…某些心怀叵测的官绅,无不对谢家庞大的财富虎视眈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谢砚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七岁那年,父亲带我乘船巡视商路,途中遭遇水匪截杀。若非父亲身边的护卫拼死相护,又有暗中保护的高手及时赶到,我与父亲,早己葬身鱼腹。”
萧明昭心头一震。她从未听谢砚之提起过这些。
“那一次,我亲眼看着保护我的老管家,为了替我挡箭,死在我面前。” 谢砚之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萧明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财富是蜜糖,也是砒霜。想要守护家族,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光有财富和头脑…远远不够。你必须有足够的力量,让那些觊觎者…感到恐惧。”
他顿了顿,看向萧明昭,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所以,我拜了师。师父是父亲重金请来的隐世高人。十年苦修,不敢懈怠。经商之道,是继承家业所需。习武…则是保命护家的根本。此事,除父亲与几位心腹,无人知晓。”
萧明昭听得心潮起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皇商少主,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沉重的过往和压力。他习武,不是为了争强斗狠,而是为了在危机西伏的环境中活下去,守护家族。
“那…那你这次回京…” 萧明昭迟疑地问,“也是为了肃清障碍?就像对付那些水匪一样?”
谢砚之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江南商路,只是谢家基业的一部分。京城,才是真正的权力与财富的中心,也是漩涡的中心。谢家想在此立足,分一杯羹,自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有人想趁我立足未稳,斩断谢家在江南的根基,再联合京中的势力,将我彻底挤出京城。”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淮扬盐路受阻,只是开始。今夜这些死士…恐怕也并非冲着王府米行而来,而是冲着我。”
“冲着你?” 萧明昭一惊,“你是说…他们袭击王府护卫,是为了引你出来?”
“很可能。” 谢砚之点头,“我回京后行踪低调,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得知我时常出入王府,便想利用王府护卫遇险,引我现身,再设下埋伏,一举除掉我这个‘绊脚石’。只是他们没料到,我的武功…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萧明昭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原来张猛他们遇险,竟然是因为自己?因为谢砚之常来王府找她“商议赔偿”,才被那些人盯上,设下了这个陷阱?一股强烈的自责和后怕瞬间攫住了她。如果不是谢砚之武功高强,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张猛他们会死,谢砚之也可能…
她不敢再想下去。
“对不起…” 萧明昭低下了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我…是我连累了张统领他们,也…也差点连累了你…”
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脆弱和自责,谢砚之心头一软。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月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郡主不必自责。” 他温声道,声音如同潺潺溪流,抚平了她心中的不安,“对方处心积虑,防不胜防。即便没有王府这一出,他们也会找别的机会下手。今夜能救下张统领他们,己是万幸。”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手抬到半空,又顿住了,最后只是轻轻拂去了落在她发梢的一片落叶。
“只是,”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京城局势,远比郡主想象的复杂凶险。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王爷手握重兵,本就处于风口浪尖。郡主行事…更需三思而后行。翻墙偷溜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这一次,萧明昭没有再反驳。她抬起头,看着谢砚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俊温和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好奇、后怕、自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信任感?
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他强大武力背后沉重的责任,也知道了他回京并非只为“讹诈”她,而是肩负着肃清障碍、拓展家业的重任。这个竹马,似乎不再仅仅是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奸商”,而变成了一个…她需要重新认识的、复杂而强大的存在。
“谢砚之,” 她轻声问,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你…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谢砚之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郡主想知道?那…就慢慢看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转身,继续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夜深了,该回去了。郡主,请。”
萧明昭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寂静的街巷中。许多疑问依旧盘旋在萧明昭心头,但那份因得知部分真相而升起的沉重感,却奇异地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所取代。
有他在…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