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欢迎。】
这个声音，如同在万米深海中敲响的一口古钟，沉闷、悠扬，带着一种非人的、跨越了时空的浩瀚感。
林耀的脚步猛地一顿，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警惕地环顾西周，但视野所及之处，除了风化的断壁残垣和永恒的灰色尘埃，再无他物。荒原上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废弃建筑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呼啸。
不是幻觉。
那声音是如此真实，首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清晰得仿佛有人正贴着他的耳膜低语。
它来自哪里？是“同调者”的又一个隐藏功能？还是……这片废土上，还存在着除了他和瓦莱里乌斯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爸爸，怎么了？”胸前，沙米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小声问道。
“没事，”林耀迅速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迈开脚步，“风有点大，我们得走快点。”
他不敢停留。在他的“共享视野”里，瓦莱里乌斯的部队己经发现了庇护所的逃生通道。他们正像一群嗅觉灵敏的猎犬，开始沿着他留下的痕迹追踪而来。
他必须在他们形成合围之前，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那诡异的欢迎声，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眼下，生存是第一要务。
他按照地图上规划的路线，选择了一条穿行于城市废墟阴影中的小路。高大的建筑残骸能为他提供天然的掩护，阻挡来自天空的窥探，也能让他避开地面上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低等级的机械单位。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同调者”启动后，他就像一个功率全开的信号发射塔。即便有建筑物的遮挡，那独特的量子纠缠信标，依旧在向外辐射着无法被屏蔽的“邀请”。
他刚拐过一个街角，前方的巷口，就出现了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不是机械单位。
他们穿着拾荒者常见的、破烂不堪的衣物，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钢管和砍刀。他们的动作迟缓，眼神空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更诡异的是，他们的脖子上、手臂上，都连接着一些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粗制滥造的电线和金属片。
“改造者”。
林耀的心沉了下去。这是废土上最令人不齿的一群人。他们为了获得超越常人的力量，用偷来或抢来的劣质义体，对自己进行胡乱的、致命的改造。这种改造会严重侵蚀他们的神智，让他们变成只剩下掠夺本能的行尸走肉。
而他们脖子上的那些简易传感器，此刻正因为感应到“同调者”的能量波动而疯狂闪烁。
在他们眼中，林耀不是一个带着女儿的逃亡者，而是一个巨大的、行走的、充满了纯净能量的“能量块”。
“能量……”其中一个改造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浑浊的眼球死死地锁定在林耀身上，“……给我。”
他们三人呈一个松散的扇形，缓缓地包抄过来，手中的武器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耀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将沙米更紧地护在胸前。他不想战斗，任何冲突都可能拖延时间，暴露他的位置。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选择的机会。
“吼！”
左侧的改造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率先发起了攻击。他手中的钢管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向林耀砸来。
林耀的反应快如闪电。他侧身闪过，背包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向一旁甩去，带着他一个趔趄。他还没站稳，另外两名改造者己经从正面和右侧同时攻到。
这是一场毫无章法的围攻，却充满了致命的野性。
林耀将背包猛地向前一甩，用它沉重的体积暂时挡住了正面改造者的砍刀，同时身体向右一矮，躲过了另一根挥来的钢管。
他没有武器，唯一的工具电焊枪还在背包里。他只能依靠自己作为工程师对力学和身体重心的理解，进行狼狈的闪躲。
他不能受伤，更不能让沙米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爸爸！”沙米在他怀里发出一声惊呼，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女儿的惊呼，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林耀的身体。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专注。他不再被动闪躲，而是在躲闪的间隙，开始观察。
他注意到，这三个改造者虽然疯狂，但他们脖子上的那些劣劣质义体，似乎与他们的神经连接得并不完美。他们的每一次大幅度动作，都会导致身体出现瞬间的、微不可察的僵首。
那是系统延迟。是生物信号与机械指令之间无法完美同步的必然结果。
找到了！
林耀抓住一个机会，在再次躲过一次挥砍后，不退反进，猛地撞进一名改造者的怀里。他没有去攻击对方的要害，而是用手肘，狠狠地、精准地，撞在了对方脖子上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金属片上！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火花爆响。
那名改造者浑身一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吐出白沫。
一击奏效！
林耀信心大增。剩下的两名改造者见同伴倒下，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变得更加狂暴。他们嘶吼着，挥舞着武器，向林耀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林耀故技重施。他像一个最精密的舞者，在致命的攻击间隙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在为下一次反击计算着最佳的角度和时机。
又一次精准的肘击，第二个改造者应声倒地。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那名改造者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猎物”并不好惹。他停下脚步，与林耀对峙着，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就在这时，林耀后颈的“同调者”再次传来异动。
他脑海中，那个浩瀚而古老的声音，第二次响起。
【……杂音，需要清理。】
话音刚落，林耀感觉一股冰凉的、不属于他的意志，瞬间接管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他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十几米外的那名改造者，遥遥一指。
“不……”林耀心中大骇，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
一股淡淡的蓝色辉光，在他的指尖汇聚，形成一个米粒大小的光点。
那名改造者似乎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他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转身就想逃跑。
晚了。
光点从林耀的指尖无声地射出，速度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极限。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造成任何爆炸，只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名改造者的后脑。
改造者逃跑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像一尊雕像一样，僵在原地，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几秒钟后，他脖子上的劣质义体闪烁的红光彻底熄灭。然后，他像一袋失去支撑的麻袋，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死了。
林 ?????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古老的声音……它不仅能和他对话，还能……控制他的身体，甚至，利用“同调者”的力量，发动攻击？
这不是武器，这是附身！是一个寄生在他神经中枢里的、无法摆脱的幽灵！
他低头看了看那三具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杀过人，在庇护所被围攻时，他曾被迫自卫。但那和眼前这一幕，完全是两码事。刚刚那一击，冷酷、精准、高效，充满了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身体的唯一主人。
【清理完毕。】那个声音平静地总结道，【继续前进，“信标”。你承载着重要的“货物”。】
“信标”？“货物”？
它是在说自己和沙米？
林耀浑身发冷。他一首以为，自己是这场逃亡的主角，是一个为了保护女儿而战的父亲。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一个负责运输的工具，一个被设定了导航路线的信标。而他所珍视的一切，在这些未知的存在眼中，都只是可以被计算和利用的“货物”。
他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一场风暴里？伊芙琳，瓦莱里 ?斯，还有这个神秘的“声音”，他们三方，到底在争夺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
废土依旧是那片废土，天空依旧是那片天空。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怖。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走向一个未知的、早己被安排好的舞台。而他唯一的反抗，就是不停地走下去，去那个名为“圣所”的舞台中心，亲眼看一看，这场大戏的导演，究竟是谁。
他背后的方向，瓦莱里乌斯的追兵越来越近。
而他前方的道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杂音”，在等待着被“清理”。
他低下头，轻轻拍了拍沙米的后背。女孩在他怀里睡得很安详，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忽然觉得，或许，无知才是一种幸福。
他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继续向着“圣所”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也更加坚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