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月光如冰凉的银汞，缓慢地流淌过死寂的染坊院落，给每一寸腐朽的木头、每一丛疯狂的杂草都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冷白。
苏念站在井台边，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里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外婆严厉的禁令犹在耳边回响，此刻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她向那未知的黑暗靠近。银镯紧贴着手腕，那冰凉己变成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提醒。
“只是看一眼……就看一眼井底的样子。”她低声自语，像是要说服心中那个怯懦的自己。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井沿的石块——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仿佛那石头本身己浸透了无数个夜晚的森然鬼气。
她深吸一口气，拧亮了强光手电筒。
惨白的光束如利剑般刺入深井，瞬间撕开了浓稠的黑暗。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井水，而是内壁。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了整个井壁的，是无数扭曲、交缠的蛇形浮雕！
它们并非简单的刻画，而是以一种极为繁复古老的技法深凿在砖石之中，蛇身盘绕，鳞片分明，在强光的照射下，每一片细小的鳞甲边缘都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暗的蓝光，如同深海中某种诡异生物的磷光。
这哪里是井壁，分明是万蛇盘踞的巢穴被瞬间石化！
光束继续向下探索，终于抵达井底。
没有水。一滴也没有。
只有一层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枯黄败叶，像一张巨大腐朽的毯子铺在那里，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就在苏念被这诡异的景象攫住心神之际，手腕上的银镯骤然变得滚烫！
那温度绝非错觉，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箍紧了她的皮肉！
“啊！”她痛呼一声，本能地甩动手腕。
几乎是同一瞬间，死寂的井底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了声音——“沙沙沙……沙沙……”
清晰无比。是某种柔软而坚韧的东西，在厚厚的枯叶层中缓慢地、持续地摩擦、穿行！
这声音在狭窄的井壁间被放大、扭曲，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首首钻进苏念的耳朵里！
“谁？！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因惊惧而变调，带着颤音砸向井底，在布满蛇纹的井壁上碰撞、回荡，却只换来那“沙沙”声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的回应。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天旋地转！眼前井壁上的蛇形浮雕仿佛在强光下扭曲、蠕动起来。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灼痛的手腕——银镯上那条盘踞的银蛇，竟似活物般微微昂起了头！
那两颗幽蓝的宝石蛇眼，迸发出妖异、冰冷的光芒，死死“盯”着她！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牵引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她的身体，狠狠将她向前拖拽！
“不——！”
失控的惊呼被下坠的疾风撕碎。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粗糙冰冷的井沿石块无情地刮过她撑在外侧的手臂，尖锐的剧痛传来。
皮肉绽开，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几滴殷红的血珠在月光下划出短促的弧线，精准地滴落在滚烫的银镯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鲜红的血液并未顺着银镯滑落，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精准地捕捉、引导，迅速沿着蛇形雕饰的鳞片凹槽蜿蜒流动！
血线如同活物，顺着冰冷的银质蛇身飞速蔓延，最终，竟一滴不剩地全部汇入了蛇眼处那两颗幽蓝的宝石之中！
蓝宝石贪婪地吸吮着鲜血，幽光瞬间暴涨，几乎刺得苏念睁不开眼。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到来。
她重重地跌入井底，身下是厚实松软的枯叶层，发出沉闷的“噗”声，扬起一片呛人的腐败尘埃。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头望去，井口那轮圆月此刻己遥远得如同嵌在深蓝天鹅绒上的一枚微小的、冰冷的银币。
更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西周，那些覆盖了整个井壁的蛇形浮雕，在强光手电筒滚落一旁所投射出的摇曳光柱中……活了！
不，不是浮雕活了，而是所有雕刻的蛇头，无论原本朝向何方，此刻竟齐刷刷地、诡异地扭转向了她！
那无数双冰冷、空洞的石刻蛇眼，仿佛拥有了生命，聚焦在她这个闯入者身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石雕蛇身上的鳞片纹路，竟在光线中产生了水波般的蠕动感！
“凡人……”
一个低沉、嘶哑，仿佛从地心深处挤压出来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在狭窄的井底空间轰然炸响！
这声音带着一种古老、沉重的威压，震得井壁簌簌落下灰尘，震得苏念身下的枯叶层疯狂颤抖！
苏念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手电筒的光柱因为滚动而歪斜，却恰好照向了井底最深、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光，凝固了。
那里盘踞着……一个存在。
它的身躯粗壮得如同百年老树的树干，漆黑如墨的鳞片层层叠叠，覆盖着庞大而充满力量感的蛇躯，每一片鳞甲边缘都流淌着幽冷的蓝光，如同地狱之火在深渊中燃烧。
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它头顶——那里并非光滑的蛇首，而是微微凸起两个坚硬的、散发着金属般黑曜石光泽的角状物！古老而狰狞！
它缓缓地、带着一种碾碎万物的威严，抬起了那硕大无比的头颅。
光柱终于映照出它的眼睛。
竖瞳！如同两道燃烧着熔岩的黄金裂缝！
那里面没有野兽的疯狂，只有一种超越时间、俯瞰众生的冰冷威严，以及被惊扰沉眠后汹涌奔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
“擅闯者……死。” 巨蛇的喉咙深处滚动着毁灭的低鸣，那是宣判。
血盆大口豁然张开！
一股带着浓烈铁锈和腐烂腥气的恶风扑面而来，瞬间剥夺了苏念的呼吸！
视野被那深不见底的、布满倒钩般獠牙的喉咙占据！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在思维空白的前一秒，苏念发出不成调的尖叫，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她抓起滚落手边的手电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竖瞳狠狠砸去！
同时脚下一蹬松软的枯叶，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井壁，徒劳地想要抓住任何一点凸起向上攀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