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生光:1998

第9章 实体店生死劫(2006)(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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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野草生光:1998
作者:
爱吃卤面条
本章字数:
8976
更新时间:
2025-07-01

**第一节:催命的锣鼓**

冰冷的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从写字楼光洁的地板蔓延上来,将瘫坐在地的李小满彻底冻结。二十六万!这个数字不再是写在合同上的墨迹,不再是陈威廉口中轻飘飘的“投资”,而是化作了无数只从地狱伸出的枯爪,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老家的宅基地!那是父母安身立命、弟弟妹妹放假回家的唯一地方!是她李家的根!此刻,却因为她愚蠢的贪婪和轻信,落到了放高利贷的“王老五”手里!想到父母得知消息后可能的天塌地陷,想到弟弟妹妹惊恐无助的眼神,小满的心脏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她蜷缩成一团,发出无声的嘶嚎。

亲戚朋友的血汗钱!六万块!那是婶子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的钱,是表叔准备翻修房子的钱,是同村姐妹在制衣厂熬夜加班、一分一厘抠出来的辛苦钱!每一张钞票背后,都承载着沉甸甸的信任和期盼。如今,全部打了水漂!她李小满,成了忘恩负义、坑害乡邻的罪人!巨大的羞耻感像滚烫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还有那十万块的私人借贷!利息高得吓人,利滚利,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她仿佛己经看到了债主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棍棒。

世界一片灰暗,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小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栋写字楼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城中村那个楼梯底的“家”的。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推开那扇能上锁的木门,首接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姐?姐你怎么了?!”阿珍惊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扑过来,想扶起小满,却摸到她一身冷汗和冰凉的皮肤。

小满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打击让她暂时失语了。她只是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张轻飘飘的、印着“蝶恋花”标志的提货单,还有那份印制精美的加盟合同,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它们狠狠摔在地上。

阿珍捡起来,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和小满一样惨白。她虽然识字不多,但“蝶恋花”、“陈威廉”、“二十六万”这些字眼,还有那份合同上小满用力签下的名字,像烧红的铁块烙进她的眼睛。她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姐…姐你说话啊!你别吓我!”阿珍的眼泪瞬间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她用力摇晃着小满的肩膀。

小满被晃得回过一丝神智,巨大的悲恸和绝望终于冲破了闸门。“哇——”的一声,她撕心裂肺地哭嚎出来,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她死死抓住阿珍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阿珍的肉里,语无伦次地嘶喊:“没了…全没了…钱…地…都被骗了…阿珍…我们完了…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大家…我该死啊…”她哭得浑身抽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地痉挛。

阿珍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也跟着大哭起来,但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她用力抱住小满颤抖的身体,一遍遍地说:“姐!姐你别这样!还有我!还有铺子!我们还没完!还没完!”

然而,深渊的凝视才刚刚开始。

催债的电话像索命的符咒,不分昼夜地打进来。先是那些借了钱的亲戚朋友,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质问:“小满啊,那可是你弟的彩礼钱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满丫头,你叔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啊!你说好下个月就还的…”每一个电话,都像一把盐,狠狠撒在小满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紧接着,是私人借贷债主的威胁。电话那头的声音冰冷而暴戾:“李小满,钱呢?利息呢?明天见不到钱,老子就去你店里砸!把你那小破店拆了!把你和你那个小姘头一起卖到山沟里去!”恶毒的咒骂和赤裸裸的人身威胁,让阿珍接电话的手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最恐怖的是“王老五”派来的人。他们没有打电话,而是首接找上门。那天下午,两个穿着花衬衫、剃着青皮头、胳膊上纹着狰狞刺青的壮汉,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楼梯底铺面的门口。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瞬间盖过了垃圾点的酸腐气。

“李小满?”为首的光头叼着烟,眯着眼打量着低矮的铺面和里面惊恐的两个女人,声音像砂纸摩擦,“王老板让我们来问问,那十万块,还有利息,打算啥时候还啊?连本带利,十五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小满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阿珍鼓起全身勇气,挡在小满前面,声音发颤:“大哥…我们…我们被人骗了…钱都没了…求你们宽限几天…”

“宽限?”光头嗤笑一声,一口浓痰吐在擦得还算干净的地面上,“王老板的规矩,概不赊欠!”他猛地一脚踹在木门框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楼梯底都仿佛震了一下。“没钱?那就拿东西抵!”他凶狠的目光扫过铺子里简陋的货架和那台二手缝纫机,“这破机器,还有这些破烂玩意儿,值几个钱?还有你!”他淫邪的目光在阿珍年轻的身体上扫视,“小模样还行,跟我们走一趟,去王老板的场子里‘上班’,慢慢还!”

“不!”阿珍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抓住小满的胳膊。

小满被这一声“不”惊醒,一股源自骨子里的、被逼到绝境的凶悍猛地爆发出来。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狼,一把将阿珍拽到身后,抄起货架旁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横在身前,眼睛血红地瞪着两个混混,嘶吼道:“滚!谁敢动阿珍!我跟你们拼命!”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愤怒和恐惧而变调,嘶哑尖锐,握着木棍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但眼神里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却让两个见惯了欺软怕硬的混混愣了一下。

光头脸色一沉:“哟呵?还敢耍横?”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巷口响起:“干什么的?!”

是退伍兵老赵!他穿着便服,似乎是路过,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两个混混和小满手中颤抖的木棍,眉头紧锁,大步走了过来。

两个混混显然认识老赵,或者至少认识他身上的那股子正气和不好惹的劲儿。光头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小满一眼:“行!李小满,你有种!给老子等着!王老板的钱,你一分都别想少!我们走!”他撂下狠话,带着同伴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赵走到铺子门口,看了看被踹出一个凹痕的门框,又看了看脸色惨白、手持木棍、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小满,以及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阿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惹上高利贷了?”

小满紧绷的神经在看到老赵的瞬间几乎崩溃,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靠着门框,身体缓缓滑下,双手捂住脸,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泄出。巨大的债务如同沉重的磨盘,将她和阿珍死死压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催命的锣鼓,己经在她耳边疯狂敲响。

**第二节:阿珍的“绝路”**

高利贷的阴影如同实质的乌云,彻底笼罩了楼梯底这方小小的空间。催债电话依旧日夜不休,恶毒的咒骂和威胁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两人脆弱的神经。“王老五”的人虽然被老赵暂时惊走,但谁都清楚,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小满和阿珍白天根本不敢开门营业,晚上更是用木棍死死顶住门,听着门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心惊肉跳。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小满迅速憔悴下去。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头发枯槁得像一把干草。她常常一个人对着墙壁发呆,眼神空洞,或者抱着那个补了36次的破搪瓷碗,一遍遍地着碗沿的豁口,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安稳生活唯一的联系。自责、悔恨、恐惧,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几乎无法喘息,更别提思考如何还债。

“姐…吃点东西吧…”阿珍端着一碗几乎没动过的稀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小满面前。粥是冷的,因为她们连烧火的煤球都不敢多买。

小满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吃…我不饿…”她的目光落在阿珍年轻却同样布满愁容的脸上,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将她淹没。“阿珍…是我连累了你…你…你还年轻…别管我了…你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她这些天来唯一能想到的“出路”——让阿珍逃。

“我不走!”阿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坚定。她把粥碗重重地放在地上,一把抓住小满冰冷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姐!你忘了当初是谁在雨里把我捡回来的?!你忘了你说过,这就是我的家?!现在家要没了,你让我走?我往哪走?!”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神里迸发出一种与小满如出一辙的、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不就是钱吗?!不就是二十六万吗?!我们还没死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想办法还!你倒下了,我怎么办?铺子怎么办?那些借你钱的叔伯婶子怎么办?!”

阿珍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小满浑浑噩噩的意识里。是啊,她倒下了,阿珍怎么办?那些信任她的亲戚朋友怎么办?难道真要看着父母被赶出老屋?看着阿珍被拖进火坑?

一丝微弱的光,艰难地穿透绝望的浓雾。小满看着阿珍那张写满倔强和担忧的脸,干涸的眼眶再次涌上酸涩。她反手紧紧握住阿珍的手,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唯一浮木。那冰冷的手,传递过来一种微弱却真实的温度。

“可是…怎么还…”小满的声音依旧充满了无力感。铺子不敢开门,唯一的收入来源断了。仓库里那些积压的货品,在“蝶恋花”骗局曝光后,更显得土气和廉价,根本无人问津。拆解旧物做“再生品”的微薄利润,在二十六万的巨债面前,杯水车薪。

阿珍咬着嘴唇,眼神闪烁,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她松开小满的手,走到角落里那个装着她所有“家当”的破纸箱旁,蹲下身,在里面摸索了很久。最后,她拿出一个用旧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包。

她走回小满面前,深吸一口气,一层一层,极其缓慢地打开了手帕。里面是一小叠皱巴巴的、面额不一的钞票,有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几张五十的。最下面,压着一对用红线拴着的、小小的、成色普通的银耳环。

“姐…”阿珍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清晰,“这是我…我偷偷攒的…三百七十五块八毛…还有这个…”她拿起那对银耳环,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我娘…我亲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走的时候…塞在我手里的…”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银耳环上。

“阿珍!你…”小满震惊地看着那叠沾着阿珍体温的钞票和那对小小的耳环,心头巨震。

“姐,钱不多…耳环…可能也值不了几个钱…”阿珍抬起泪眼,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但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你先拿着!顶一点是一点!我们…我们把铺子重新开起来!把那些‘再生品’都摆出来!便宜卖!能卖多少是多少!我…我去找活!我年轻,有力气!我去制衣厂找夜班!我去饭店洗碗!我去…我去…”

她的话没说完,但小满己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被她从雨地里捡回来的女孩,为了这个“家”,为了她这个没用的“姐姐”,己经准备豁出一切,去干最苦最累的活,甚至可能…去触碰她原本绝不愿意触碰的底线。

“不行!”小满猛地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她一把抓过阿珍手里的手帕,连同那叠钱和耳环,用力塞回阿珍怀里,紧紧按住。“钱你收好!耳环收好!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念想!死也不能动!”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欲,“我李小满还没死!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去卖命!”

她看着阿珍含泪的眼睛,又看看这间低矮、憋屈却承载了她们所有希望和挣扎的楼梯底铺面。一股混杂着愧疚、责任和绝地反击的狠劲,从她干涸的心底深处,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起来。

“开门!”小满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而晃了一下,但她扶住墙壁,稳住了身体。她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属于野草的生命之火。“阿珍,把门打开!把货都摆出来!便宜卖!卖血卖汗,也得把债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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